秦怀香叹息着,看了眼方城怀里的小孩儿,一勾唇,“和她哥哥长得是像。”
“秦姐您见过陶乐?”方城问。
“你也知道陶乐呀?这孩子也是可怜,摊上这个家了有什么办法,但这孩子是个记恩的,我先前在医院给他留了点钱,让他给母子三个买点饭。结果这孩子今天早上就蹲在大门口,我一开门还吓了我一跳。”
方城一瞬间提了心,立马冲秦怀香问道:“他上您哪儿干什么?”
“他非要还给我钱,我一看这孩子满身的泥,我就问他是自己跑来的?他说对,他二叔打他不给他饭吃还要抢他钱,他就跑出来了,身上揣着的钱就买了个烧饼,剩下的全都还给我了。”
“我看这孩子可怜哪,我就留他在家吃顿饭,中午那阵又给他洗了个澡……”
秦怀生皱眉,看着秦怀香侧脸,忽然说:“他现在还在家。”
秦怀香点点头应下,“这孩子没处去,我想要不就先让他在家呆上几天。”
方城面上脸色不太好看,秦怀生直接一个糊涂甩给秦怀香。
“大姐,你不是没见过陶贵年不要命的样子,要是让他知道陶乐在咱们这儿,那肯定还是要来折腾的。”
秦怀香怎么会不知道,可不知怎么得,她这两三回,遇上陶乐就跟下了降头似的,没半点理智。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就是呆上几天,这孩子满身伤满身泥的跑来了,还专程跑了这么远就为了来还给我钱,你说你能狠心把他赶走啊?”
“奶奶——!”
傍晚路上人多。
秦怀香的话才刚说完,不远处人堆儿里就响起了一道童声。
自行车铃铛连连响起,一个干净瘦小的男孩擦着车子跑到秦怀香面前,一把搂住秦怀香大腿,哆哆嗦嗦的哭腔从下方传来。
“奶奶,他打我,好疼啊,我好害怕——”
“小兔崽子!你跑?!”
散开的人群中央,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男人正怒视着秦怀香腿上的男孩儿。
秦怀生上前一步挡住秦怀香,蹙着眉头迎上那人目光。
“感情,你和你死了的妈一样,都攀上他家了!”
这话一出,陶乐松开手,扭头看向秦怀生,他眨了眨眼,眼眶里直往下滚泪珠,一把抓上秦怀香的手,连连追问:“我妈妈死了?可是我问叔叔,叔叔说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奶奶,我妈妈她真的死了吗?”
陶乐空洞的双眼,看得秦怀香眼眶泛酸,她擦着陶乐的脸,将人搂在怀里,冲着陶贵年好声好气开口。
“他还是个孩子!陶贵年,他是你亲儿子,你这是往他心里扎刀子呀!”
陶贵年噗一声笑出声,慢慢走近,一脸揶揄地冲秦怀生开腔,“怎么,你捡破鞋上瘾哪?你连我儿子都要——”
“陶贵年!”
秦怀香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高声打断陶贵年的话,咬牙伸手,指着人声声泣血,叫周围路人再看向陶贵年时,眼底都带着嫌弃。
“你让周围人评评理!这孩子才多大!你不给吃不给穿还往死里打,他能不跑吗?他不跑,难道跟着你等死吗?!”
陶贵年眯了眯眼,顺势跟上秦怀香的话,用死理儿压倒众人的同情。
“你也说了,他是我儿子,你是他谁啊?我就问问你,你他|妈有什么身份去管他!你儿是警察你就是清州的天王老子了?我告诉你!今儿他陶乐,就必须跟着他亲爹我,回去!”
大腿上的小手环的越来越紧,秦怀香摸着陶乐的脑袋,长长一道叹息后,听见周围人劝她别多管闲事。
“陶贵年,你以后也是要靠他养老送终的,”秦怀生说完,让开一步,转过头同秦怀香道,“大姐,能帮则帮,你也尽力了。”
脑袋上温柔抚摸他的手掌撤了下去,陶乐在秦怀香的动作中开始恐慌,他紧闭着双眼,死死抓着秦怀香的衣服。
在熟悉的大手抓上他的肩膀时,陶乐猛地尖叫起来,拼死同身后人那压倒性的力量挣扎着。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如同笑话。
陶贵年将陶乐两手拴住,拖拽着人越过秦怀生一行,看着方城怀里的小娃娃,他忽然一乐,就要上手去碰。
方城带着秦兰兰往后一退,看脏东西一样看陶贵年,怒斥道:“你过分了!”
陶贵年舔了舔牙,左右看看对面三个大人,口无遮拦,“不就是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可宝贝的,给你就给你了。”
“你滚!这孩子是我们秦家的宝贝闺女!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赶紧给我滚!”
秦怀香忍无可忍地冲陶贵年扔了颗鸡蛋,抖着两只手,咬牙切齿,“搅屎棍一样的德行!再敢来清州!还叫你进局子信不信!”
“信,我信,”陶贵年脑袋一偏,躲开那颗鸡蛋,伸长了脖子冲秦怀香叫嚣,满不在意地薅了把陶乐,“听着没!你爹以后不能来清州,你也不能来了知道不?!”
陶贵年是真的要走了,他转过身扯着仍旧想要挣脱的陶乐,一个不留神,就叫小孩儿咬上了手。
他惨叫一声,松了手,陶乐出溜一下窜了两步。
陶贵年瘸着腿,一脚踩住地上的绳子,揽住陶乐,将人横抱在腰间,狠狠拍了陶乐的脑袋。
陶乐被一巴掌打蒙,晃悠着脑袋跟着陶贵年走出几米,缓过神来,看着离他越来越模糊的几人,视线忽地定在那个被所有人簇拥着温暖着的襁褓。
那一瞬间,属于陶乐的恶意,无边放大。
男孩嘶哑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冲着秦怀生呐喊,他蹬着双腿跳下地面,指着襁褓里的婴儿满眼恨意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不要我?你们为什么不救我?都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她就可以留下!为什么她就不用过这种日子?!”
回应陶乐的,是陶贵年十成十力道的一脚。
扑通一声,小小一个人捂着肚子趴在地面,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仁却像锁定了猎物,依旧恶狠狠看向秦怀生。
“凭什么?就凭你他|妈是我的种儿!谁敢要你!我陶贵年活刮了他!”
陶贵年才将陶乐拽起来,陶乐就将这份怒火对准了陶贵年。
“你不是我爹!你怎么不跟着她去死,她还不如直接杀了你!”
啪的一声,陶贵年气笑,又甩出去一个巴掌。
这一回,陶乐彻底没了力气挣扎,陶贵年啐了一口,捡起陶乐手上的绳子,拖着孩子离开前,驻足回首,晃了晃手里的绳子,冲围在周边的众人吊儿郎当的开口。
“这孩子我送你们了,你们敢要?”
一片沉寂中,陶贵年回头瞥了秦怀香一眼,还是抬手将陶乐拎在了腰间,颠了颠手中极轻的分量,他将陶乐的希望碾碎在这一天的晚霞里。
“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啊,别想着一步登天,你就没这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