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叔……”
身后乍然响起的稚嫩童声将院里站着的两个青年都叫回了头。
方城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方才偷烧饼的孩子。
他看了眼秦怀生,上前几步,很有压迫感地同那小孩问:“你跟着我们?”
那小男孩退了几步,揪着铁网解释:“我没有!我知道这是他家!我记得!”
电光火石之间,秦怀生和方城都猜出了这个男孩的身份。
“陶乐?!”
重叠在一起的两道声音让那个满脸泥浆的孩子抬起头来,他先是诧异地看了方城一眼,而后瞄了眼摇篮上干干净净的婴儿,盯着秦怀生。
“我妈呢?”
秦怀生哑住。
陶乐猛地抓紧铁网,脸贴上网丝,猜中心中所想地发怒。
“她走了是不是!她去南方了!她不要我了!她连这个小孩儿也不要了!”
方城眉头一皱,看着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忽然打断他,“我们不知道。”
秦怀生略微思索了一下,跟着颔首,“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陶乐安静下来,脸上看不出表情,大抵是疑惑。
他一个孩子孤零零在街上不安全,秦怀生看着他鞋底上一层手掌厚的泥土问他。
“你怎么来的清州?”
陶乐看着石桌上的包裹,吞了吞口水,垂下脑袋,“跑来的,二叔他们把奶奶给的钱抢走了,我想找周灿,她有钱!”
方城眸子一眯,睨着小孩追问:“你怎么确定她有钱?”
“我看见她把柜子锁砸开,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拿走了!我想让她把我带走,但是她让我吃饭,说吃了饭就带我走。”
陶乐眼底噙着泪,但更多得是愤恨,和山上野狼崽子的眼神一模一样。
“可那是陶贵年吃的饭!她在里头下了药!她不肯带我走!就把我也药晕!我知道她不愿意带我走,所以我就吃了饭,我怕我不吃饭,陶贵年醒过来会觉得我和周灿是一伙的……”
晌午,日头在正头顶上。
刚迁来的银杏树在他们头顶上方撑起一片阴凉。
石头做的小圆桌上摆满了饭菜,方城和秦怀生坐在竹藤椅子上,两人中间是个摇篮,摇篮上的小孩儿正抱着奶瓶吃饭。
在他们三人对过,坐着一个狼吞虎咽的小男孩。
陶乐洗了澡,换上秦怀生的半袖之后,看上去要更加瘦小。
“你爸今天应该就出来了,一会儿吃了饭,我送你去警察局。”
方城的话刚说完,陶乐就不动了,他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也不咀嚼,看着两人含含糊糊道:“我不回去。”
秦怀生看着面前的小孩头都大了,陶乐没了妈,更是陶贵年名正言顺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在他这儿。
“你不回去以后怎么办?你在清州上不了学,更没法赚钱,当流浪汉吗?”
秦怀生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陶乐直愣愣地盯着秦怀生看,许久也不见青年面上有丝毫动摇,他干涩地吞咽一口饭,眸子瞥向摇篮上的小孩儿。
方城直起腰身,带着一丝警惕,眉心缓缓拢起,给陶乐夹了一筷鸡肉。
“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陶乐年纪虽然小,可经历的人心险恶太多。
方城的话是这么说,但两个青年的想法,陶乐再清楚不过。
秦怀生收了剩饭,再从屋里出来时,院子里只剩了方城和秦兰兰。
“陶乐呢?”
方城正背对秦怀生给睡着的兰兰盖被子,走近后,秦怀生才发现,秦兰兰身上的小被换了个样子。
“我去外头倒水,再回来的时候,应该是陶乐把兰兰身上的小被拿走了。”
秦怀生拨了下风车,垂下眼睫,看着方城轻手轻脚给秦兰兰戴好小帽子,唇角轻勾,视线顺着那手攀升至手的主人,眼底漾出一丝温柔。
“那个被子是周灿亲手做的。”
方城眼下一闪而过的精光没叫秦怀生看见,他兀自在心里猜测,陶贵年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钱,会不会就正好藏在那个小被子里。
只是可惜,陶乐已经走了。
晚上吃过饭不久,秦兰兰正精神着。
外头一声狗叫忽然将她吓了一跳。
左皓大大咧咧进门,正看见方城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满屋转。
巴掌大的小脸哭得通红,一颗接一颗的泪珠掉得让秦怀生心疼。
雪绒嗅到秦怀生和方城的气息很高兴,踏着小碎步跑到左皓身边。
当它察觉到这间屋子有一个陌生气息后,毛茸茸摇晃的尾巴瞬间定住,两颗黑亮的眼珠直瞅着方城怀里的活物,好奇极了。
秦兰兰自从跟着秦怀生之后,从没这么大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