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一看到亮和光又吵起来了,纷纷起身离席。两人怒目而视。
被光在正式棋赛中击败,残酷地淘汰出王座战循环圈,也算是亮今年的痛点之一了。单从棋谱上看,亮和光的差距势均力敌,但棋局当中的个中心理拉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
“我在头衔战里撑得比你久,这就证明我的实力比你要强!”光强调。
“在官子阶段一招不慎输棋了,如果是我,我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亮嚷道。
“哼!我才不会和你下到官子阶段,我会让你在中盘就给我认输!”光叫道。
“哈,你试试看啊,我绝对不会认输的!”亮强硬道。
……
***
和亮吵完一大通之后,光觉得解气,但是回到公寓,面对满屋子的杂物、待整理的纸箱,又看到跪坐在棋盘前神情严厉的佐为,光无论如何觉得放松不下来。
“小光,你是不是在王座战战中被淘汰了会对我感到内疚,但我想明白跟你讲,你不必感到内疚,更重要的是,我们从你输掉的这一局中学到什么。”佐为说。
“话是这样说,我知道你不会责怪我。但是,面对你,每次一输棋,还是觉得有点羞耻和失望。”光在棋盘前盘腿坐下。
光已经和亮复盘过,这回和佐为复盘,光说出了许多他和亮一起探讨出来的洞见,连佐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人复盘后,又在收拾着衣服。
“职业棋士的生活实在是太紧张了,尤其是国内的头衔战,在年末都白热化了。”光盘腿坐在房间里折叠衣服,一边抱怨道。
光在收拾的是夏天的运动装,这些衣服在漫长的冷冰冰的冬天都用不到,但不知为何,光就是在夏日炎炎时得意忘形,买了很多。尤其是佐为回来后,买的衣服就更多了。
买的时候不知道麻烦,搬家的时候就够受的了。光感到头疼。
佐为坐在光房间的书桌前,水紫色的长发和狩衣铺展到地板上。他本来是过来帮助光收拾的。后来在书桌上翻到光一直以来有在写的棋谱《棋局分析,进藤光的批注》,就被吸引过去了。
“你现在的头衔战,就只剩一个——棋圣战S级循环圈了?”佐为看着光的笔记。
“嗯,一个也够忙了,还有富士通杯和手合赛。”光的声音因为在王座战中输棋而有点低沉,又看着佐为,“我们这一辈棋士总是这样,国内有七个新闻社赞助的头衔战,每次到冬天,我们就会被淘汰到只剩下一个头衔战。”
“塔矢亮也是今年秋天的时候在本因坊七番赛输给桑原老师四局,他现在好像就只剩下天元七番赛。而我们两个就算是同级之中成绩最好的了,更别说下面的棋士了。有时候看着,就觉得冬天是我们这一辈低段棋士的夺命季节。”
像是在寻求某种依靠,光从被清空了一半的衣柜里面,找出一条橘色的大围巾,系上,环住了颈部和肩膀,像是要把自己缩进毛茸茸的围巾当中。
佐为听完后,忽然觉得光怪可怜的,于是伸手把光搂在怀里。
其实佐为记得亮是怎么打本因坊战最后的七番赛的,知道他们在心理上和体力上要承受多大的挑战。《围棋周刊》上写到亮和光下出来的棋谱总是极尽热血之能事,说他们是少年天才,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手。但是只有他们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小光,在这些艰难的冬天,我会陪着你们的。”佐为说。类似的话就算说了很多遍,也要继续对光说。
***
周五夜晚,在温馨和忐忑交织的心情中,光入睡了。
光梦见自己站在新房子的走廊上。冬日的风从院子里吹来,带着寒意,像轻抚着他的脸。他走向院子,那里有一片意外出现的冰面,仿佛是夜里凝结的薄冰覆盖了地砖。
光看着那片冰面,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他试探性地迈出一步,冰面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是脆弱的玻璃在他的脚下呻吟。光蹲下身,伸手去触摸冰面,发现它比想象中更薄、更寒冷。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在冰面上,他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一抹熟悉的影子从身后浮现。
“佐为?”光喃喃自语,却没有得到回应。
冰面突然开始震颤,裂缝从他触摸的地方迅速蔓延,像蜘蛛网一般扩散开来。光想要退后,但双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
“佐……佐为!”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脚下开始凹陷,冰面逐渐坍塌,寒冷的水流从破裂的冰缝中涌出,淹没了他的鞋子,浸透了他的脚踝。
光试图挣扎,但身体像是被寒意束缚住,渐渐下陷。他回头,想要呼唤佐为,却发现影子越来越远。他的心中涌起一种无力感,面对棋赛的紧张与寒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不要——!”光的喊声在梦境中回荡。
就在他即将完全陷入冰面之下时,一只手从上方伸来,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抬头,看见佐为的脸。
“小光?我在这里。”佐为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光的意识逐渐恢复,他感觉身体从冰冷的深渊中被一点点拽回。随着佐为的声音渐渐清晰,梦境开始崩塌,冰面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
当光猛然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额头冒着冷汗。他抬起头,房间里一片静谧,佐为坐在他的床边,关切地看着光。
光擦去汗水,孩子般地说道:“我梦到自己陷进冰面,可是,你救了我。”
“你很久没有做噩梦了。”佐为困惑道,“难道是因为棋赛吗?可是小光,你……”
佐为本来想说,光现在都身经百战了,但又觉得,富士通杯预选赛和棋圣战S级循环圈,给棋士带来的双重压力,到底是和过往不同的。
光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那一刻,光感到羞耻,他小声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冬天来了吧,我感冒了?”
***
周六的白天,光还是感到额头隐隐作痛。他本来要一起和佐为去买菜。不过,看到光这副样子,佐为担忧地说:“小光,你还是很不舒服的话,我们就跟朋友们说,别举行派对了。”
光点点头:“好吧。”于是,他一一打电话给仓田、和谷、亮、伊角。
仓田与和谷二话不说答应了,说那就等到他们搬新家后再举行派对好了。
不过,亮说他坚持要过来:“我今天会拿到富士通杯第二轮预选赛的名单。我再买点药带过来。去了你家后,我把藤原老师在中国拍的视频拷贝一份带回去。”
光不禁觉得亮对佐为的事真是上心:“当然!我也想知道对手是谁,可不能一局就被淘汰了。”
然后光打给伊角,伊角问:“进藤,听你这声音,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伊角的声音带着关切,仿佛想要缓解光的紧张情绪,“我今天正好要去购物,顺便给你和藤原老师买些厚衣服和帽子。到时候见到你再给你。至于派对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光和佐为听到伊角的话,两人心里都漫上温馨和感动:“谢谢伊角!我们搬家后,一定请你们过来吃入伙饭。”光说。
挂上电话后,佐为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拉住光的手臂:“哎,小光,在富士通杯预选赛的第一局中,伊角他……”
光也想起来:“对耶!伊角他在第一局中就输棋被淘汰了。”说到这里,光就替伊角在内心感到一阵刺痛,“怎么办,我们真的没有关心伊角,那我们要不要再打给他……”
佐为按住光的手:“之后我见到伊角,我会来找他聊天的。小光,我们还是先准备好眼下周的预选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