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殡葬典仪和木乃伊的确是受大众欢迎的‘小众’,”光说,随即干笑一声,“等等,我们这里好像也有一个’中日殡葬典仪展馆’!这里说会介绍从古至今的招魂法事、皇陵陪葬品、悬棺等!好想去看!”
身为一个被鬼附身过的人,光一点儿也不害怕,当时给佐为做法事时,光就很感兴趣了……都不知道佐为、海生、熏看到这些会是什么表情,光一下子乐了。
亮看到光在盯着小册子的介绍露出热衷的眼神,马上知道光在想什么,无奈地说:“进藤,做事一步一步来,我们先去看弈棋展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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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拌着嘴,走到“东方弈棋馆”所在的会场楼层。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中日殡葬典仪馆”就在不远处,而人们在前面排起超长的队伍,队伍里的人年龄都偏小,他们都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在里面会看到的皇陵里的陪葬品和可能出现的骷髅;
与之相比,“东方弈棋馆”则无人问津,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参观的人都是老头和老奶奶。
“殡葬典仪是受大众欢迎的‘小众’,那围棋就是真正的小众了。”光有感而发。
亮和光都进去了,在一片柔和的灯光里,玻璃窗里放有中日两国的围棋器具。从千年前各个朝代有不少器具都保存得相当完好。例如日本奈良时代的青玉白玉二色棋子、汉代的石质围棋、隋代的瓷质棋盘、明万历年间的棋桌、清代的玉围棋子和黑漆描金缠枝莲纹盒,等等,无一不在灯光下散发着精美而古老的光芒。
光不由自主地想象着触碰青玉白玉棋子的感觉,不禁心生神往。
附近,一个故宫的讲解员在为几名老爷爷旅行团说明中国围棋文物的故事,杨海在旁翻译。光注意到,馆里有几位故宫的讲解员,估计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日语。
对上亮和光的眼睛,杨海朝他们招手,然后指向右边。
两人都看向右边,那里陈列了中日围棋史上的名人和他们用过的棋具。在江户时代专柜里,挂着虎次郎那儒雅的画像,旁边有汉字和假名的标识写道“横空出世的天才:本因坊秀策”,并在下面用两版纸的篇幅写明了秀策的贡献和十九连胜的御城棋棋谱。
光看得激动:“哇!我等等一定得拉佐为过来看。佐为一定很高兴。”
仅仅是看到这些介绍和展品,就有身处时代洪流的感觉了。光感佩地心想,再看亮,也是同样深受洗礼的表情。
这时,有人在展馆的另一端用日文讲解起来:
“各位好,我们为大家讲解围棋史上最著名的三幅千年名画:中国唐朝的《仕女弈棋图》、五代周文矩《重屏会棋图》、日本平安时代的《熏冷泉院对弈图》。这三幅千年名画,为史学家日后研究围棋史有提供了极其丰富的史料——”
——《重屏会棋图》?
捕捉到熟悉的名字,光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展馆另一端的讲解员和字画,眼神炙热。
“进藤?”亮小声,然而光置若罔闻,兀自跑到围棋画作展品柜前面。
光不顾一切地挤到老人们的人群最前面,看到挂在墙边的三幅玻璃橱窗里的画,他很快看到中间那幅暗金色的画——果然是中国围棋名画《重屏会棋图》。
光惊讶地看着。《重屏会棋图》那人物和构图跟光在熏的苏绣屏风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在熏的仿作中,用苏州刺绣丝线绣出的皇室兄弟的衣物、棋盘棋子色彩更为鲜明美艳,而真迹中的色泽则较为暗淡——这是非常自然的现象,经过千年的岁月,真迹上再艳丽的色泽都褪去了。
光反复看了好几遍,画上那几重屏中屏和桌上的围棋,没错,这就是狩野熏心心念念的《重屏会棋图》真迹!
“您有什么问题吗?”故宫的讲解员看到光挤过来,不由得问道。她是一名中年女士,戴着眼镜。
“老师,这是《重屏会棋图》的真迹吗?”光问。亮不明所以地在后面看着光。
“当然,我们特意从故宫博物院带过来日本展出的。这是中国的国宝。”讲解员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
光眼前浮现出古都漫天的樱花、少女可爱的笑脸,她对自己和佐为曾经的好,她专门为自己和佐为订做的名贵的和服和狩衣……她在说起那幅《重屏会棋》仿作屏风没能完成的遗憾时,眼里那一闪而逝的忧愁。
光一心一意地想着熏的遗憾,不假思索地问:
“我有个朋友是画师,她以前临摹过这幅画,但还没完成。既然这幅《重屏会棋图》真迹目前在日本,你们可以把真迹借给她完成作品吗?”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是突发性的一幕。亮大脑一片空白,望着光傻眼了。
——进藤光,果然是“失控”的化身!
“什么?借给你的朋友?!”讲解员重复道,反应不过来。其他人也纷纷议论。
“进藤!”旁边的亮连忙拽住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在替朋友借文物呀!”光理直气壮地说,“她的梦想是临摹这幅围棋名画,在屏风上绣完,好参与艺术比赛。”
光的声音回荡在展厅里,讲解员愕然地看着光。留意到人群中的骚动,杨海也停止翻译,走上前来。
“你——!”亮一下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跟光多说,连忙向女士讲解员鞠一躬,“对不起,我朋友不了解,刚刚说了失礼的话,希望您不要见怪。”紧接着拽过光的手臂,“你跟我出来。”
“我认识他们!他们是职业棋士!”有老头窃窃私语道。
“没错,是职业棋坛的双子星,塔矢亮和进藤光。”有人也认出来。
人们的指点顿时像赏了平时得体的亮两巴掌似的,亮一阵头疼,问题是光完全不明白自己闯了祸,还在挣脱着。
“塔矢你干嘛!你放手……放手,听到没有!”光嚷着,想要挣开亮的手。但亮的力气出奇地大,光被他直拽到展馆外。
到了外面,亮才放开光的手臂,双手环胸,语气严厉地说:
“你不知道文物不能说借就借的?你以为是你平常画的一张画?这些用于展览用途的千年文物都是故宫的国宝,要借的话要遵守一系列的法律作业,而且一般是国家级机构之间才能借的。私自出借文物不仅犯法,如果有损坏,你还会赔得倾家荡产!”
亮凭什么教训自己啊?还振振有词的,光辩驳着:“狩野小姐说她以前留学时就借过来临摹,我以为——”
“她借画应该是在故宫公认这幅画为国宝以前,而且她应该是在故宫的画室里临摹的,就不算私人借出了。”亮推理道。
光一下被噎住了,勉强才找到话来反驳:“我哪知道,只是看到了就替她问问看——”
“你刚刚有多失礼你知不知道?!连借文物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亮冲光嚷道,“让故宫的人贻笑大方,你可千万别说是我的朋友!”
“切!谁是你这混蛋的朋友啊!”光不甘示弱地吵回去,“我又不是专家学者,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这是常识好不好!”亮叫道,“你脑子里都是草吗,你都跟着藤原老师学到什么啊?”
光没想到亮居然会拿佐为刺激他,大声道:“别的没学,就学会了下围棋和打败你,行了吧?”
“你少大言不惭了,我怎么会被你这没有常识的弱智打败!”
“好啊,你居然说我是弱智!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两个人在走廊上小学生似地大吵大嚷,但不住口也不离场,其他人纷纷侧目,看到是两个少年在对骂,见到没发生肢体冲突又回过头去。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光、小亮?”
光这才停下和亮对骂,看到佐为和熏和海生站在旁边。佐为看着光和亮,走上前来:“你们怎么了?”
“塔矢亮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光生气地说。
“……啊??”佐为顿时满头问号,只觉得光小孩子脾气发作了。亮扭过头去,不再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