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轻轻点头，放下手中刀叉，微微舒展肩背。

等明美裹着浴袍走出，见松田已在温泉池里，赤裸上半身，肌肉线条沉浸在热腾腾雾气里。露台玻璃外，一片死寂，天边暗沉无星。台子上摆着两杯红酒，杯中液面微荡，带着醇香。

她轻轻褪下浴袍，随手扔往躺椅。泳装过于暴露，躯体轮廓毫无遮掩。她想起离开前那一幕：库拉索看见她原先带的泳衣后狠狠翻白眼，再强行塞进几件替换。明美皱眉低声吐槽：“这也太过了吧。”库拉索回她：“不然你想穿什么，牛仔裤吗？”

牛仔裤（ジーパン）的发音与阵平（じんぺい）颇为相近，惹得娜塔莉爆笑如雷。要不是时间不够，明美真的要和库拉索打上一架的，虽然也打不过。她抿抿唇，此刻也只能认了。

温泉水面泛着微热，灯火映在水纹。听见她入水的声响，他自顾自轻声：“我最喜欢高的地方……”说着举起酒杯想递给她，转身瞬间，却看见面前“太好”的风景，目光不禁一滞，他差点把没咽下的酒呛出来，喉结上下滚动。

明美走近，嗤笑出声：“然后呢？高的地方怎么了？”

“我小的时候，亲眼看见爸爸被拷走。那回他本来能赢下一场比赛，却因为警方一句‘有嫌疑’，一切都毁了。”松田阵平摇了摇杯中酒，漾出一点涟漪，“他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酗酒，连脊梁都挺不起来。”

松田苦笑一下：“那个老家伙知道我考上警校的时候可骂了我好一顿，后来呢只知道催我结婚，也不知道知道我死了会有什么反应。”

明美静静听着。

“高的地方风大，情绪能散得更快，全都被风卷走，然后我再下楼，去守护该守护的人。”

“怪不得你喜欢像风一样的女孩子。”明美笑着说，“那你很喜欢电风扇吧？”

松田笑了下。“可能吧。我拆的第一件东西就是电风扇。”

明美靠近他，轻声说：“还记得我们在方片10里面的特洛伊木马吗？我想起特洛伊的国王，普里阿摩斯，和他的儿子，赫克托耳。儿子战死沙场，国王父亲年迈，却放下身为一国之尊的骄傲，夜闯敌营，甚至亲吻杀子仇人的手，只为求带回儿子的遗体。”

“儿子永远是爸爸的小老虎。叔叔一定会像普里阿摩斯那般痛不欲生。如果真的可以复活，去抱抱他吧。”

热雾氤氲，雪松气息钻进鼻尖，松田忽然分不清哪边更撩人：泉池漂来的幽香，还是宫野明美身上那股暖意。

“那你呢？如果真的复活，有想回去好好抱抱的人吗？”松田喝口酒，补充一句，“除了你妹妹。”

明美侧过身子，从并排站立改为面对着他，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缓缓开口：

“现在没有了。”

感觉像是油门被一脚踩到底。

“你好漂亮，我之前说过吗？”松田说。明美发丝还带点潮意，唇色微醺，抬眸之间灼热的视线便会撞上。

“可你这几天都不看我。”明美拱了下鼻尖，用手戳他。

“是我没看你吗？”他轻笑反问，“还是你根本就没看我？”

“那你也没来接我、也没来木屋看我啊。”

“没去看你是真的。我也在花时间理一理。”松田说，“没去接你是爱尔兰捣鬼，我已经揍过他了。”

“啊？”

“妮娜觉得Oasis外头有些事情不对劲，找我和萩聊，爱尔兰路过，我们让他去和楼下景光说一声说晚上再一起去接你，结果他和景光说的我们不去了。”

宫野明美决定之后她也要去揍爱尔兰一顿。

泡完温泉，两人披着浴袍跨进房间，雾气还没散尽，头发上挂着水珠。明美揉了揉半干的发梢，看见松田也正用毛巾随意擦着。夜色从窗外漫进来，带点微凉。等换好衣服，吹好头发，松田扫了眼室内，轻声道：“安全起见，我还是睡这个房间的沙发吧。”

明美倚在床边，回头看他：“好不容易来享受一下，干嘛委屈自己？一起睡床吧。这床比我们自己房间的软多了。”

松田愣了愣，终究听话翻身躺进被窝。旁边一米处的凹陷挨得近，传来温热。

“台灯还要开吗？”松田开灯后问。

“不用了。以前开着是害怕，现在......不怕。”明美悄悄发觉他身上有股淡香。

“不开好啊，就看不清你的表情了——还有那些不能看得太清楚的。”松田这是心声，他觉得宫野明美还是透着雾看比较好。

明美知道他意指什么，暗中憋笑。

“松田君。”

“嗯？”

“你觉得我是鸟吗？”

“鸵鸟吗？”

明美挥拳打他肩膀。

“我会是你的沉重负担吗？”

“可能是挺重的。但是负担，不会。”

“那你......喜欢妮娜吗？”

“老实说不是没有想过，但我想先和你聊清楚……我们清楚了吗？”

“嗯。”

这之后房中只余二人彼此的呼吸声，被衾里残着微暖潮气，将两个人安稳地裹在一起。她轻轻往他身边挪了挪，觉得有些话再不必说出口，只要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已是妥帖。

“那要不要抱一下？”明美问。（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