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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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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杨柳没去宗府,反而被沈相请去官署,观摩官署日常。

一群神采奕奕的臣工来往在官署间,呈递文书、讨论时事,争得面红耳赤,或是埋头苦干,一个个都很有些才干。

沈相笑着请她到厢房里,着亲随添茶,挥退了一干人等,问道:“杨大人,本官这衙署如何?”

杨柳同样笑着:“极好。”

“本官也如此想。”

他又放下杯盏,谈一些自古以来的君臣佳话。臣子要为君解忧,要真切地为君王做实事,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不能让君王耽误玩乐。

“本朝新立,陛下虽年轻,但举贤任明,广开言路,有决断而不专横独行,”沈相笑笑,“你说是吗,杨大人?”

“是。”

沈相颔首,目光凌厉几分,“劝陛下夜间留宿宫中,你说该不该?”

杨柳垂首,看自己鞋尖,应道:“该。”

对面年轻人态度出乎意料地软,诚诚恳恳,随他说些什么都配合。

他话锋转向他处。

“陛下在你那里,一夜几次,你是如何勾得陛下夜夜寻你?”沈相目光紧紧盯着杨柳,似乎在甄别杨柳是否说谎,“可有什么技巧?有哪些房中秘术?”

杨柳猛地抬头:“你不知羞耻!”

“陛下登基日久,宫里迟迟无喜,”沈相叱道,“卫贵妃貌美,性情柔弱,听闻陛下过其门而不入,以泪洗面,究竟是谁不知羞耻?你难道不该劝陛下回宫?”

杨柳气息起伏,满心愤懑在他提到卫贵妃那一刻被戳破,攥拳捶在桌角,“若我劝了,陛下不应,又当如何?”

沈相从袖中取出白净小瓷瓶,盖上红绸鲜艳,“秘藏鹤顶红,药效绝佳。自然,你也能去找其他不甚痛苦的毒药。臣为君死,并不是耻辱。”

“你怎么不吃?”杨柳嗤笑,“我是一品国公世子,我父亲是镇国大将军,你敢逼我死?你不怕我父亲向你寻仇?你不怕我将你的行事告知陛下?”

“如今天下安定,你父亲的兵权迟早要被收回,而你只是小小县令,即使承爵,权势大得过本官?本官何惧之有?”沈相唇角依旧含着淡笑,“向陛下告密?你会吗?本官自认有些才能,你如何舍得本官被处死?”

杨氏父子刻在骨子里的忠诚,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他除了逼过杨柳,也是兢兢业业、才干过人,杨柳岂会告密?

先帝在时,宠信杨巍大过他这位国舅和一干能臣。如今侄儿继位,他倒不反对侄儿继续宠信杨家,毕竟杨家人着实好用。

但宠信到此等地步,如何能留?

杨巍从不行差踏错,但他的儿子却犯了大忌。

沈相瞥了眼被羞辱得满脸涨红的杨柳,半是嘲讽半是泄愤:“你倒是败了你父亲的招牌,如此忠心,最后竟与陛下睡到一张床上去?”

“是,”杨柳道,“我和陛下不仅睡一张床,我还在陛下上面呢,陛下每晚都要求着我我才肯停,我们从太阳落山做到太阳升起,他连一刻都不曾睡过,早朝都不上了,您满意吗?”

满口胡言,沈相并不理会。

杨柳忽然就笑了:“我明日就要升官,连跳三品。我今夜求求陛下,还能升得更高。您不要学我,我吹得是枕边风,而您吹出来是妖风。”

她丟下杯子要走:“您也不要拦我,陛下夜里找不到我会着急。”

临到门口时,杨柳回头道:“我觉得您那些属官也不怎么样。南昭不会反,突厥遇灾必定南下。盐铁走私禁不了,和西域诸国也定然要开市。”

沈相预料中,也当如此。但他久混官场,杨柳还正青春。

他本该徐徐图之,用温情、恩情来推着杨柳走上这条路。但状况有变,时间不多。杨柳流着武将的血,他忧心杨柳从陛下那里为家族谋利,也担忧以杨柳的傲气终有一天会对陛下拔刀。

陛下即使错了,也不必承担代价,自有人替他承担。陛下也不会错,错得只能是杨柳。大罪弥天,杨柳只能以死谢罪,无论他愿不愿意。

……

杨柳出来时,拳头都在抖,脚步虚浮,胸膛酸酸涨涨。

赵庆在外面等着,见杨柳神色不好,问话又不答,只哄着让人回家,免得在外面遇上意外。

杨柳应了几句,透过指缝去看这青天白日,烈阳灼灼,只觉头晕目眩。长街上人来人往,笑语喧嚣,回头依稀还可见到衙署里忙碌景况。

看来看去,只有她杨柳事事皆错。京城之大,也只容不下她一个杨柳。人人努力营生,都有安定的盼头,还是只有她杨柳注定漂泊。

她不拿权势压人,人却拿权势压她。

萧策安是,沈相也是,一个个都让她心生荒诞。

身侧马车辘辘而过,骏马嘶啼,马蹄飞踏,鬃毛在风中飞扬。

杨柳叫住赵庆:“为我赁马。”

不远就有车马行,赵庆望了一眼,“公子想骑马?府上有宝马,不若归家。”

他只瞧了一眼,看得出这些马都不甚好。

杨柳摇头:“就在这里。等回了家,我就不想骑马了。赁了马,你不要追着我,回府就是。”

赵庆应是。

直到杨柳翻身上马,彻彻底底地在风中奔腾,胸臆间的烦闷总算排去一二。

宽袖兜风,猎猎作响,耳边细碎的鬓发飘扬,在马背上一上一下,她连看人都是与寻常不同。

路过忠义祠时,杨柳想起父亲说,武将要付出比之常人百倍千倍的忠心,才能长长久久。

途经章台时,美人如云,酒醇香浓,纨绔走花斗鸟,杨柳想起她也许能做京城纨绔里最最顶的那个,于是举起马鞭冲他们大笑挥手。

他们惊讶地看向这个俊秀过人的纵马者,看出这年轻人马术不佳,却未着戎装,扬鞭恣意地笑,面面相觑,又都回以一笑:“就该这样,再快些,一会儿城卫要追上你了。”

提到城卫,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人纵马的速度可比他们快多了,也不知得被罚多少金,捅到爹娘面前要挨多久骂。

打马从朱雀长街过时,杨柳想起新科士子骑着高头大马,鲜果香花掷满怀,意气风发眉眼含笑。虽然没试过,但若是攻读过,同样去考场里走一遭,也许她也能呢。

只有父亲愿意迁就她、呵护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她不知道萧策安因何迷恋于她,也不知道沈相为何待她扑朔迷离,欲置她于死地,更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求父亲平安、只求有个安定寻常的生活也如此艰难。

杨柳在萧策安的逼迫下让步,而沈相又要她交出性命。她才不乐意和萧策安待在一起,沈相却要她为此付出代价。

她一会儿觉得委屈,在马背上潸然泪下,凭着记忆在宽阔的街道上纵马,但会衷心认为她不该受此委屈的父亲却在千里之外的庭州,在这喧嚣之处也感到寂寞。

身后似乎有人在追在喊,杨柳只是眨眨眼,风吹干泪水,出了城门。

青天高,黄地厚,连那些庸庸碌碌的蠢材都能靠着荫蔽做官,汲汲营营往上爬,凭什么她堂堂正正,就先打了退堂鼓?

天地本宽,我心自隘。

纵马穿过原野,杨柳觉得自己才不该死,她都没有作奸犯科,也没有去害别人,就该好好地活着才对。

她没有他们坏,没有他们不择手段,也没有他们渴求欲望权势,但她不该因此而死。

如果萧策安是个昏庸的暴君,她就不必再效忠于他。如果沈相以权谋私,非要让她死,那她就跟他走着瞧。

反正杨柳坦坦荡荡,自认只对父亲和卫贵妃有愧,纵然死也觉得自己堂堂正正、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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