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知照闻言愣了片刻,细想了一下,才记起她从前与张霁同席用膳时揶揄过他一句半语,震惊道:“这可是两年前的事了,你竟记到如今,未免太记仇了!”
张霁不可置否:“所以你要小心了。”
“若是……”卢知照想了想,还是问:“若是你有的选,还会选择这样的……奢靡用度吗?”
“人欲本就离不开一个贪字,你怎么会指望张某例外?”张霁声音冷了一度,“况且,谁同你说过,我没的选?”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卢知照明显感觉到张霁步伐逾快,他总是如此,无论两人插诨打科到何种境地,一旦她的言语中夹带几分试探,他总是能立刻捕捉,旋即结束对谈。
不知走了多久,张霁逐渐调整线路,一步一步压着岩壁走,卢知照攥着的衣角也从右边的袖口换作了左边的,张霁的右手一直抵着壁,不知摸索着什么。
他脚步一顿,忽然出声:“来摸这处。”
卢知照应好,却一下摸不清他右手的位置。
张霁见势执起她紧攥衣角的那只手,他只隔着衣料虚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往他右手处带,轻易地就碰到了他的手背。
又是那股熟悉的触感。
卢知照的手一顿,张霁似乎意识到什么,倏而将右手往左偏离了几分:“就是这处,用手摸。”
卢知照很快摸到了一个方形的凸起,新奇地问:“这是什么?”
“临近府巷的土质松软,地下的道难通,手脚更是难做。这是这井下的唯一一处机关。”
张霁正色道:“这道机关设在这个密道的中程,从一头大致走个千步便能到。若是来日朝堂改换了天日,你我其中有一人面临破府抄家的大祸,这两处府邸都察院与刑部不难查到。若真有那么一日,先听到风声的人便来按下这个机关,这个密道会在两柱香后坍塌,任谁来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卢知照将手放下,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蹩眉问:“你与谭极也曾这样计量?”
张霁不解她为何突然谈及谭极,应道:“自然。”
“好。”卢知照轻叹了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你一道说了罢。也不劳烦你陪我将这条密道走到头了。”
张霁拂了拂衣袖,发现已经能够活动自如,她的手早已不再攥着了,内里反倒涌起一阵空虚。
他随意将长袖舒展开,落在两肩,交代道:“你既已得了上朝的资格,就要明白朝中人的秉性。严靖是你绝对不能招惹的人,哪怕连一句顶撞之言也不能有。”
卢知照不解:“你也太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主事,纵使得了上朝的资格,又哪里会有说话的机会?”
张霁坦言:“我会让你有出言的机会。”
卢知照一惊:“什么?”
她连呼吸都微微颤抖,井下阴湿,她闻言却起了一身汗,一时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张霁并不打算回应她的疑问,自顾自说:“还有两点,你须铭记。第一点,要想自己的话有人听,就得挖空心思去想那人究竟要什么。”
“记下了。”卢知照不禁被他的情绪带着严肃起来,“第二点呢?”
张霁的声音一如往日,平静得像一汪死水:“第二点,我与你不对付。人前人后都不对付。”
若是张霁此言不是在这一片漆黑下讲的,她倒要将寸寸目光投向他。
不,该是凿向他,看看他这副道貌岸然的皮囊下塑的是怎样的骨血,能够将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不咸不淡地说出这些谎话浑话。
可是卢知照什么也没说,只低低应了声。
张霁却是慌了:“你不再追问缘由?”
卢知照冷冷一哂:“难道张大人会好心告诉我?”
她不由自主地将“好心”二字咬得极重。
张霁握着的双拳又攥紧了一度,不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