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速惊愕地回头,鲜血顺额蜿蜒,淌进眼眶,交错着湿了半张脸。
耳边持续着不堪入耳的谩骂,陈速咬牙切齿,抓着赵经理的衣领一拳一拳地往下砸:“别说脏话!”
“我他妈艹……”
“让你别说脏话!”陈速红着眼眶,又是一锤铁拳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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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来的时候一屋子人已经消停下来了,怎么消停下来的?
因为陈速急着去哄孩子,挥了两拳后不打了,放弃挣扎,这样再打下去,性质就变了,对面不是一群法盲,一个不打了,跟着一群也都不打了,就这么消停下来。
陈速抬胳膊抹了把满脸的血,跌跌撞撞地出去抱穗宁。
穗宁从来没见过那么血腥的画面,哭得声音嘶哑,都快断气了,但还是让陈速抱她。
一边大哭,一边还颤抖着小手去擦他脸上的血。
“没事儿啊别怕。”陈速抓住她的手,带她逃离混乱现场,“叔叔不疼。”
杆子留下来做笔录谈和解,胖子打车送陈速去医院包扎伤口,又把一大一小两人送回家。
这场闹剧潦草收尾,这个夜晚却像是没有尽头。
穗宁被陈速染出满身酒气汗气腥气,抽泣声直到回了家都没能停下来。
江司甜主动打来电话,被陈速匆忙挂断。
点开微信发消息:我给孩子洗澡呢。
江司甜盯着屏幕皱眉,回:你认得哪瓶是沐浴露吗?
怎么不认得?他既是冤大头,又是智障吗?
陈速叉腰去卫生间,拿起瓶瓶罐罐一看,全是英文,他还真是不认得。
江司甜的消息又弹出来,就像是她在陈家偷偷安装了监控器:绿色瓶子是沐浴露,粉色瓶子是洗发水,蓝色瓶子是润发素。
陈速咬咬牙,正想回消息,客厅里铃声响起,是穗宁的iPad响了。
陈速跑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穗宁正举着大平板哑着嗓子叫“妈咪”。
“穗宁乖,怎么还没睡呢?怎么哭了?”
平常这个时候穗宁也该睡觉了,此时眼眶红着,眼皮浮肿,长睫毛湿漉漉的,还有停不下来的抽泣声。
江司甜秀美紧蹙,见穗宁抿唇不语,又说:“宝贝乖,把平板给叔叔好吗?”
穗宁回头看了眼陈速,陈速嘴巴闭紧很严肃地摇了下头,结果穗宁毫不犹豫地举起平板对准他。
陈速:“……”
江司甜冷冷看着他,额头上贴着绷带,脸颊嘴角挂彩,青的青,红的红,比调色盘还五彩缤纷。
她低头叹了口气:“陈速,你带穗宁打架去了?”
“没有。”陈速抢走平板直接切换了镜头,当的一下扔在餐桌,“摔了一跤。”
江司甜只能看见一屏漆黑了,清冷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你都多少岁了还打架?”
陈速两只胳膊撑在餐桌上,对着屏幕里那张漂亮冷脸气急败坏地吼:“我说了没打架!”
穗宁抢回平板抱在怀里,切换回镜头,小嘴巴一蠕,说:“妈咪,他撒谎。”
陈速:“……”
穗宁持续输出:“妈咪,我害怕,我不要他。”
江司甜无奈道:“穗宁乖,妈咪要工作嘛,你再忍忍好吗?”
陈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穗宁抱着平板进卧室,母女俩又聊了几句,最后以一个屏幕吻结束了对话。
陈速抱着胳膊杵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盯了穗宁半晌,直到她回过头来。
两双漆黑大眼睛对视几秒,陈速又从那目光中看出了江司甜的那股傲慢劲儿,唇角一翘扬了扬下巴,淡声说:“赶紧的,选你要穿的睡衣,洗澡!”
穗宁眨了下眼,扔开平板跳下床,摘下耳朵上戴着的东西,又拉开衣柜翻出睡裙和小内裤,高高在上地从门口过,路过时抬胳膊把东西递给陈速。
不同于江司甜给穗宁洗澡时的嬉笑打闹,陈速给穗宁洗澡时两人都很沉默,只有水声哗啦,当然还有点微妙的别扭,可能是陈速手劲太大没收住,也可能是他掌纹粗糙把她弄疼了,总之穗宁明显有些抗拒,在弥漫的白雾中推搡着,不要他碰。
“你害羞什么?”陈速欺负她现在听不见,嚣张跋扈地说,“我连你妈都洗过,还怕不能洗你?”
半晌,穗宁像是听懂了似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力地把陈速推开,把手上的泡泡往他身上扔:“你是坏蛋!”
“……你妈都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了。”陈速哭笑不得,揩去脸上和身上的泡泡站起身,抱起胳膊倚在门边,“那你自己洗,我不看了,也不管了,跟谁乐意一样?”
四五岁早该自己洗澡洗头发了,陈速四五岁的时候别说洗澡洗头发,连菜刀都用六了,能把一只鸡洗得不剩一根毛,把一条鱼洗得不剩一片鳞。
但让他走也不可能,怕她摔倒在卫生间。
最后洗没洗干净也不知道,反正陈速瞄了眼没泡泡了,就拿浴巾给她裹了,抱回卧室再穿衣服,等穗宁睡着了,陈速才关上卧室门,自己再去洗澡。
这一天稀里糊涂过下来,他连烟都没抽上几根,这时候终于清静了,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刚点燃,卧室门轻轻打开。
穗宁一条雪白绸缎长裙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他,揉着眼睛委屈地叫“妈咪”。
陈速赶紧把烟掐灭,皱眉看她:“你怎么只叫你妈,不叫你爸?”
“别叫了她听不见来不了,赶紧回去睡觉,睡着了去梦里找她。”陈速残忍地说,说着起身又把她抱回床上,拿凉被把她盖住,蹲在床边气势汹汹地吓唬她,“赶紧睡,不听话你妈不要你了。”
穗宁笃信不疑地紧闭上眼。
陈速不由得笑了下,翻了个身,背对着床沿坐在地上,眼睛空空地看向墙面,睫毛缓慢地眨了眨。
良久,眼眶酸透叹了口气,抬手抹了下眼睛:“听话的她也不要。”
穗宁在陈速背后动了动,探出脑袋来看他,看到他眼睛里的眼泪,犹豫了下,还是倔强地翘嘴反驳:“穗宁听话,妈咪要。”
陈速扯了扯干涩刺痛的唇,良心发现般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叔叔口不择言,是混蛋,你妈没有不要你,她只是……”
她只是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