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他们左右散开,为蓁蓁让出一条道来。
蓁蓁犹豫不决,王元帅又说道:“该定下的计策,已经成了,公主无需多虑。”话落,蓁蓁迈步入内,立在王元帅一旁。而王霖不愧是夫妻和美之人,将自己位置让出来,将崔敬推过去。如此一来,蓁蓁和崔敬站在一处,听王元帅细细说着南下。
军情大事,不得延误。此前曾经说过的话,那句大军凯旋,军士归乡之言,权宜之计罢了。而今正是该出其不备,乘其不意。
五千人马,分前后三批,从科纳河出发,越阴山,过渭水……
舆图之上,城镇密密麻麻,或着红,或着蓝,标注一条蜿蜒路径,直达京都。
蓁蓁没见过舆图,此番得见,哪怕是有王元帅的言语,几位副将的添补,她还是听得迷迷糊糊,不甚清明。思绪万千,汹涌澎湃,末了,都归于一处,大军开拔,杀入京都。
八月斜阳未灭,离万阳之战,尚且不足两月。
崔敬腿伤未能痊愈,她同六哥决裂好似就在昨天。
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说哪些话,可是她说不出口。心口,似有个小人拳打脚踢,小儿年纪小没多少力道,可如此也架不住他一直踢打。
酸酸的,瑟瑟的,有些疼,也有些无力。
许久之后,王元帅的吩咐罢了,几位将领三三两两走开,留在最后的,蓁蓁,崔敬和王霖。王元帅本意,是留蓁蓁和崔敬说话,而王霖留下来,则是受人之托,有话要说。
见四下并无旁人之后,王霖悄声说道:“表弟,姨母让我带了好些东西来北疆,都送去密室了,一会子你一眼就能瞧见。姨母的好东西,千叮咛万叮嘱的,要让我亲自送到公主手上,说是她一片心意。我想着,你还在人世,这事儿,也就不劳烦我操心。你亲自送给公主也是一样。”
王霖来北疆,较之蓁蓁还晚些。因王太太得知崔敬死讯之后,哭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才求了自己母亲,亲自送来的。王霖出城那日,王太太一直送到城外十里亭。拉着王霖一个劲儿说话,
“三郎不在了,是他自己一门心思要做五公主驸马,这事儿不怪别人,全在他自己……”
“三郎不是个好东西,不知惦记自家阿娘,去了这多日子,也没给我托梦……”
说了好多,直到最后,王太太方才说起那几个大箱子,“这是那会子我给三郎准备的聘礼,本就是要送给公主的,现今,哎……公主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是我没福气和她成为一家人……你去了元帅府,把这些东西交给公主……”
闲话少提,如此这般,王太太耗费好几个月准备的聘礼,就这样跟着王霖,紧赶慢赶,一路来到元帅府密室。
这密室,就在议事厅后的夹墙之下。
北地火墙厚实,入逼仄火墙之内,顺尽头迈石梯而下。几个弯之后,王霖口中的好东西,赫然眼前。三口紫檀木大箱子,足足半人高。也不知这一路上,王霖是如何带过来的。
王太太很是贴心,于每个箱子上方,雕刻有字样,一曰“钗环”,二曰“摆件”,三曰“布帛”。那名曰“钗环”的箱子,甫一打开,但见一个细小册子,朱红澄心纸,烫金大字,同那些个真正的聘礼一般无二。
见状,蓁蓁略显娇羞,适才的担忧仿若被悄然遗忘。她上手打算盖住,不再往下看。却被人一把拉住,只听他自信满满说道:“这一战,我肯定好好地回来,知子莫若母,阿娘提前为我送聘礼,有何不妥。”
蓁蓁背对他,不能得见他面庞,然则,从他带笑的言语、倒映而来的颀长身姿看来,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丝毫不错地盯着自己。
如此想着,小娘子的后背,腾得燃起熊熊大火,叫人好不难受。
她不敢回头,就如此定住。
一时又听他说道:“先帝早已不在,庄美人不知葬在何处,提亲,合该送到蓁蓁这里,听凭安排。”
蓁蓁生母,一个美人,传说姓庄。她不曾见过,更不知葬身何处。
许是蓁蓁的久不言语,令身后之人胡思乱想,他略显慌张说道:“都是我不好,先帝且不去说他,庄美人那处,该我亲自打听,有了地方,再拜请上天,求她老人家做主。”
男子的右手,还落在蓁蓁胳膊,顺着紫檀木大箱子,滑过紫苏大袖,她的视线,这才落到他手背。
骨节分明,细长瘦削,咋见之下,恍若书生,若是仔细看去,可见关节稍显宽大,是个武将。
他这人,就是如此,正正经经一人,总是不经意之间,说些出人意料之言。
蓁蓁盯着他右手说道:“你,好个没脸没皮的赖皮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