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欣慰至极,他的姑娘,长大了,着实动人。
苍天无眼,蓁蓁竟打算亲自去见他,让崔敬请旨赐婚。
说到这里,他很是激动,“崔敬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五妹妹,女子矜持,洁身自好,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他不过是长得好看,却是个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的玩意儿。哪里配得上你!你是我妹妹,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小娘子,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合该到你这里……”
秦叶蓁厉声打断,“所以,你拉宋驸马入局是么?!”
今上欣喜挑眉,“哼。果真是我妹妹,真聪慧。我暂时无力杀了崔敬,却有能力让他痛不欲生。我想,长长久久的痛苦,较之一刀毙命,更为动人心魄。他是个武将,应该明白。”
“伥鬼!你就是个铁面阎罗!不是人!”
男子嘴角擎笑,“不是人?难不成妹妹没听明白我说的话么?你愤怒至此,显见是听懂了。能听懂我说的话,我自然是个人。”
蓁蓁气得双眼发昏,拿起玉枕朝他扔过去,被人一个闪身躲开。
他依旧在笑,笑得人心发怵,后背发凉。
蓁蓁试探问他:“宋驸马无辜,你算计人心,拉他入局,已经是害了他,为何还要他一条命。他家中,有老母,有妹妹,一家子,都靠他活着……你……”
男子瞬间变脸,横眉冷眼,“无辜?他若无辜,全天下都找不出恶人。我不过是使人传话,说一句长秋亭男子必死无疑罢了。无心之人听见,报信,传话,救人,都可。他倒好,取而代之,这还不够,还想要借我的手,升官发财,和你长长久久,他做梦!
一个乡野村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这是京都,勋贵云集,才子万千,他又是那个牌面上的人物。”
听得这话,秦叶蓁一时之间心口疼。
这还是她认识的六哥么,颠三倒四,指鹿为马,春秋笔法,好生厉害。蓁蓁站起身,立在脚踏之上。如此一来,较之今上,矮去一头而已。
她昂着头,看向他的眼睛质问:“你先知晓他有心,再派人传话引他入局送死。到头来,你反倒怪他有心。陛下!你何时成了如斯人物,这多年来,是我秦叶蓁眼瞎,半丝没看明白。算计人心,谋划得失,妥妥的阳谋!无需刀兵,便让人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大步前行。
陛下,齐王之死、燕十六假意归顺、今次戎狄和胡人两面夹击,这些,俱是你的手笔吧?!哼!”说话之间,秦叶蓁有些疯狂起来,
“先杀齐王,你以为,燕十六会回到先帝手上,亦或者,先帝会重新挑选继任之君。却不想,燕十六像是病了,誓死追随齐王。这才有了后来的,赵娘子入京,引崔敬入局。
你想要的,是杀了燕十六;
而燕十六想要的,是杀了你。
你们不谋而合,都从崔敬下手!好得很,当真是好得很!
男人之间的权利争斗,非要安上女子的名头,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成为千古耻辱。
陛下,我宁愿从来没认识你。”
秦叶蓁的愤怒,秦叶蓁的反驳,落在今上眼中,像极了小儿胡闹。他紧紧盯着她,双眸放光,满是华彩。好似得见数年不见的有情人,又好似得见珍爱之物,
“妹妹,你猜得不错。我们都从崔敬下手,因为,这是我为崔敬选的路。他在北疆数年,若是回京任职殿前司,那便是一手握北疆,齐王妃母家之地,一手连皇城拱卫,皇权宝座所在之地。这个引蛇出洞之人,没人比他更合适。燕十六想要领齐王入京重登大宝,想要一切回到正轨,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了。”
崔敬去到西北,定然会有齐王亦或者燕十六手下之人联络。如此一来,一场异族入侵,不仅去除了齐王和燕十六这个隐患,更是去除了崔敬。
这样毫无破绽的杀人之法,和宋秉正之死,一般无二。
蓁蓁想到这里,突然跳起来,扇他一巴掌,“你想要他们,都命丧西北!你才是做梦!崔敬不会死,燕十六也不会死!”
今上捂着脸笑,“他们侥幸活命,突破殿前司,到得皇城又如何?你,不是在我手上么!妹妹,过几日,就该来信了!崔敬的死活,指日可待。”
……
那个狗东西走后,秦叶蓁双膝酸软,顿坐于脚踏。
何其可笑!
前些时日,她还在自责,宋秉正因她丧命,而今真相浮出水面。原来,一切的一切,从她所知晓的长秋亭开始,便是个阴谋,是无数人入局的阴谋。
当年的余霞成绮,风动影动,真正存在的东西,只有她的一片真心,以及崔敬沉默不语的点头。
到得如今,连这一点真心,也即将错失不见。
崔敬就要死了,死在今上为他量身定做的必杀之局。彼时,宋秉正是如此,而今,崔敬也是如此。
皇权之下,枯骨成山。
为何,这当中要沾染真心!
宋秉正已然去世,她愿意余生中,对他家人好,弥补他,为他报仇,替他了却未竟之志。竭尽所能,绝不退缩。
至于崔敬,不要死!
她已背负太多,太累。她不愿再有人因她而死,尤其,这人是崔敬。
活着,都要活着。
她不能成为对抗崔敬的筹码,她是秦叶蓁,是已然站起来的秦叶蓁。她得想个法子,出去,去到西北。
最好,赶在崔敬和燕十六等人,命丧西北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