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战报有异,胡人和戎狄累世不合,此番像是得了好处,通了气,大举进攻。郎君怀疑,朝中有人通敌。是以,这才赶去西北大营,不能亲自前来营救公主。他说,待他凯旋,一定会来看望公主,带上一匣子沙棘果,一株北□□有的爬山松……”
秦叶蓁已然听不进去战报如何,将来如何,她打断北疆的话,“这才几日,他就到了西北大营了?”
北疆点头。
蓁蓁的泪光,越发厉害了。
前几日她查过驿馆,算过脚程,从京都到北疆大营,最快也得十一日。现如今,才七八日功夫,他就到了!该是何等不要命!
“他,可是还好?”
问不出其他的话,秦叶蓁双唇搅合在一块儿,说了句很是关心的废话。
北疆宽慰她,“换马不换人,行军途中常有。公主莫有心,眼下,还是随我出去为好?”
“如何出去?”
北疆看看窗外,估摸时辰,无奈说道:“守卫森严,只能等下一次换防。”
突然,北疆异常警惕,双眸锐利看向门扉,“来人了!”说着,飞身一跃,躲在房梁上。
下一瞬,紫云阁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秦叶蓁愈加稳不住的心跳。咚咚咚,像是要窜出心房,到天上去。
不多时,门开启,今上一身常服,头戴幞头,出现在光亮当中。
外头,烛火透亮,映照侍卫铠甲,亮得使人张不开眼。内间,阴暗无光,秦叶蓁瑟瑟缩缩。
一见是今上,秦叶蓁习惯地一脸欢喜,可欢喜还未全然挂在脸上,翠然湮灭。
“六哥?”
她似乎不确定,叫得很轻。
陛下一脸开怀满足,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走到蓁蓁身旁,“五妹妹,来,让六哥看看,哎哟,小狸猫,还哭了呢。”
恍若从前,蓁蓁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记忆,“六哥?”
“六哥留你在皇城内暂住,是为你好。切莫哭泣,哭得脸花,不好看。”说话间,拉着秦叶蓁出门。
秦叶蓁反抗,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拗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被人拉了出来。
一到紫云阁外间,透亮无比,秦叶蓁有那么一瞬,闭眼再睁开,几乎不能适应外界光亮。她不敢回头,怕今上知晓内间有人,别别扭扭,随着陛下走开。
一步,两步,灯芒亮了又暗下去。
就在秦叶蓁以为北疆不会被人发现之际,陛下顿住,领着她站在台基之上,远眺紫云阁。
此刻,今上毫不避讳,朝侍卫招手,“里头那个不知死活的,处理干净些。千万不要脏了紫云阁的地儿。”
听得这话,秦叶蓁蓦地发狂,推开今上的手,往回走。
她羸弱娇小,又刚病过一场,心力耗散过多,更何况力道。在今上的强求之下,她只能哭喊着,挣扎着,拳打脚踢地,看着一帮子侍卫冲入紫云阁。
房梁上的北疆,不久将丧命于此。
“六哥!六哥……你放过他,你饶了他吧,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好好留在这里……六哥……六哥……我是蓁蓁……我是蓁蓁……”
凄风中的求救,持续许久。
“蓁蓁,你说的是真的?”
今上欣慰至极,将倒在地上的蓁蓁拉起来,掰着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可是真的?”
秦叶蓁已经哭喊不出声,一个劲儿点头,不断点头。
“好,放了他。五妹妹所求,焉能不允。”
终于得了活命的机会,然则,一团侍卫当中的北疆,浑身鲜血,长剑抵地,垂头丧气。他仿佛被抽干鲜血,仅有的一丝丝血气,留在长剑之端。这,是他伫立此地的唯一依凭。
蓁蓁的哭嚎还在继续,“你回去吧!好好活着……活着……回去吧……”
好好活着,替他秦叶蓁活着,替崔敬和秦叶蓁的从前活着。
人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得见光明。
她自己是见不到了,可她想北疆见到,想崔敬见到,想西北的百姓见到。
花开春暖,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