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保住了宇智波一族的脸面,那么佐助就要颜面扫地了。
鼬将两只手臂轻轻搭在栏杆上,沉吟片刻,道:“佐助,我们来谈谈……大义和法统吧。”
“木叶的法统在何处?”
“在所谓的火之意志?千手柱间和千手扉间奠定的政治格局?亦或者是大名所授予的封地与名号?”
佐助目露深思之色。
鼬轻轻摇摇头:“答案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
“木叶的法统在于,木叶那座村庄之内,生活着大概四十万以上的人类。平民、忍者,武士,或者商人和贵族……四十万人以上聚居在木叶村内。”
“没有火之意志,还可以有岩石的意志,水之意志,雷之意志……没有千手柱间和千手扉间,宇智波斑或者是宇智波泉奈来做统治者也完全没所谓,而大名呢?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忍者村,到底是哪个忍者村是根本无关紧要的。”
“所谓木叶之所以是木叶,木叶之所以代表着正义,千手柱间可以审判宇智波斑,而宇智波斑不能审判千手柱间,以及你会因为杀死志村团藏被旗木卡卡西下狱……人们之所以会无条件认可木叶有这个资格。”
“人们认可木叶是正义的,与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到底谁对谁错,志村团藏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亦或者旗木卡卡西是为了和你划清界限明哲保身还是他真的认为你有罪……木叶的正义性和所有这一切东西都没关系。”
“木叶之所以正义,是因为木叶村中生活着超出四十万数的平民百姓。”
“这便是木叶的法统所在,仅此而已。”
“谈过木叶的法统,我们再来谈大义。”宇智波鼬说道:“我们生活在人类所建造的社会当中,我们自己也是人类,我们平时的衣食住行,都由人类所提供。那么理所当然,唯一的大义便是人类。”
“在大义的天平之上,四十万人的性命胜过一千人的性命,一千人的性命胜过一个人的性命。”
“和平之所以可贵,便是因为这关系着数以万计的人类的性命。”
“这便是为何宇智波一族无错也是错,木叶错也不是错,一族的大义远不能与一村的大义相比。”
鼬时常反复的思考那件事,那是他12岁的时候所发生的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所作出的选择,但也不由常常自省,事情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向最糟糕的境地的?
“一旦如同带土所愿的那样,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大众面前公开,那么会有很多人向你阐释他们对这件事的见解。”
“有些人会认为我忠于木叶,有些人会认为我忠于志村团藏,也有些人会认为我只是个被各方逼迫无路可走的糊涂虫。”
“有些人会去倒查木叶与宇智波一族从建村以来的恩怨,回返到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头上……甚至开始追查三代目是否任人唯亲。”
“然而这一切都无关紧要的。”鼬坦然道:“建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九尾之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志村团藏到底是真心为了木叶背负罪恶,或者只是他贪图宇智波的力量借大义之名满足自己的私人意图。三代目究竟是年老昏聩还是仁慈软弱,这一切关于人与事的对错,谁对不起谁的讨论,这全都无关紧要。”
“我不希望你到时候被这一切东西蒙蔽了双眼。”
“你是一个拥有万花筒和轮回眼的人,佐助,你的目光要比所有人都要更高,更远,看到真实而非虚假,看破所有谜障,专注地聚焦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真正重要的,只有那四十万人的性命与和平,其次是谁能够更好的保卫这四十万人的性命与和平,所谓的火影、大名、贵族、忍者,所谓的火之意志水之意志…所有这一切东西都比不过四十万人的分量。”
“长门是为鸣人打动决心赴死的么?还是说,就连他也无法背负,不愿背负,他一个忍术所杀死的这四十万人性命的重量?”
佐助在晨光中仰起头看着哥哥的脸。
鼬看着佐助年轻而稚嫩的脸庞,想起他幼时就是这样乖巧而可爱的黑眼睛糯米团子,感觉到他冷硬的心都变得更柔软又更坚硬。
“所以哥哥你是想说……”
鼬淡淡地说:“我恐怕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无辜,佐助,我并非是受任何人的胁迫和威逼而做下了那样的决定。”
“志村团藏不足以胁迫我,宇智波止水也不足以动摇我。”
“我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判断,决心做出那样残忍而恐怖的血腥之事的。我很感激在那个最终时刻,爸爸和妈妈愿意选择理解我,体谅我,但纵然他们哀求、辱骂,与我刀剑相向,或者跪地求饶……我也不会改变我既定的道路。”
“佐助。”鼬望向远方澄澈的蓝色天空,想说什么,最后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在他复活之后,他事实上处于一种非常有利的局面之中。
佐助因为种种误解,几乎将他的罪名完全推脱到别人身上……鼬有很好的机会可以顺着佐助希望所见到的,为他预设好的那一条路走下去……他可以让佐助就那样相信他是纯白无辜之人……
但鼬从来没真的在意过佐助会如何看待他。
他不需要佐助爱他。
虽然就像是带土和兜严厉指出的那样,他会在佐助爱他的时候感到高兴,但他并不真的需要这个。
他只想要佐助清醒、智慧,看破一切虚妄,他希望佐助能够成为一个强者,因为只有一个从头脑到实力都超出常人的强者,才有资格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过上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愉快的生活。
而最终佐助的生活中到底有没有他本人的位置,是完全不重要的。
“佐助啊……”
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是这样……让人为你担心……
这么容易被骗的话,就算是有轮回眼,恐怕往后人生的路也不会太好走的。
佐助怔怔地垂下眼睛。
他思考了很久,将一双手拢在袖子里面,往前走了几步,背靠在栏杆上,依偎在加尔达身边。
他离鼬的距离远了一些。
鼬注意到了,却也并不为此感到痛苦。
佐助如果愿意接近他,他会感到开心,但如果佐助选择远离,他却不会为此感到痛苦。
这只是人之常情。
人类社会中将弑杀父母当做是一级重罪……更何况鼬所杀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父母,也是佐助的父母。
佐助如果为此而想取走他性命,实在也是天经地义不可辩驳的真理。
佐助抽了抽鼻子,闷声说:“我记得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很小,但我那时候也有了记忆的,鼬,我见到你对族里的人跪下,虽然是同族,但他们对你并不好。”
鼬歪了歪头,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的记忆力是很出色的,但这种小事,他实在是完全不在意,因此早早就抛之脑后了。
对他来说,这种事甚至都没有大蛇丸那家伙为什么会喜欢紫色这种小情报更重要,毕竟大蛇丸竟然一直活到了现在还活着……
那时是止水死后,因为止水想要隐瞒他被团藏抢夺了万花筒写轮眼的真相,鼬就成为了族里人的怀疑对象。
他们认为鼬是抢走了止水万花筒的叛徒。
那时候鼬的情绪控制水平远没有现在出色,他十分愤怒,以至于想要当场杀死那些人……但年幼的佐助却忽然从旁出现。
他不想在佐助面前杀人,因此选择了退缩,他对那些人跪下道歉以延缓矛盾和冲突爆发的时间点。
“你难道觉得那些人有实力逼迫哥哥我对他们下跪吗?我当时差点杀了他们,为了克制我的杀心所以我才会那么做。”
佐助哦了一声,好像他相信了鼬可怜而苍白的辩解。
但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彰显着截然不同的信息。
他根本就没有相信鼬才是那一幕场景中真正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个人。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鼬真的会为那些人所迫,以为鼬真的受到了他们的欺辱。
鼬满心无奈。
但他确实不能告诉佐助他看起来被人压迫是因为佐助在场……佐助这种心软的孩子指不定要为此愧疚一辈子。
鼬真的不需要佐助更多的愧疚和怜悯了。
这真的都全是宇智波带土的错。
鼬深深地想,那家伙自己是个多愁善感且斤斤计较的人,十几年过去还要在战场上追究波风水门死前不重视他的过错……所以将佐助也带成了这副多愁善感的模样。
他真的应该严防死守,不许他们两个人过多接触。
但仔细想想他并不是没有严防死守过,终究还是失败了……到底佐助还是将宇智波带土当做了可以信任的人,就算是鼬都阻止不了。
宇智波鼬感到微妙的挫败感。
那边佐助又说:“关于大义……如果照你说的这样,那么你应该让我在木叶坐牢的。”
鼬:“???”
佐助慢吞吞地说:“你不是说,四十万人的性命远超一个人性命的重量吗?”
“既然这样,那么我确实应该维护木叶的统治,老老实实顺应木叶的想法去坐牢。”
鼬:“……”
他想吐血。
他还想说,所谓大义怎么可以和你相比,你比全世界都要更重要……
他抬起一只手,戳向佐助的额头。
“你这个笨蛋。”鼬说:“你现在是拥有永恒万花筒和轮回眼的人,你拥有发动战争和终止战争的能力,你一个人足以倾覆这个天下。”
“就为了让你不发动第五次忍界大战,木叶也应该对待你比对待千手柱间还要更恭敬。”
佐助说:“我不会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就发动战争。”
鼬:“……”
他忽然感觉到复活以来久违的心口疼。
心口疼,头痛,还有眼前发黑。
“好……”鼬沉沉地叹了口气:“佐助是个好孩子,你不会威胁人……但你甚至不会通过巧妙地利用语言和话术极限施压,让他们相信你会这么做吗?”
佐助对鼬眨巴着他的大眼睛。
清澈、纯洁,且无辜。
鼬:“……”
这孩子没他看着的话,未来一定会过的很惨的。
就算是为了这个,鼬感觉到他也有必要长命百岁。
鼬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在这个瞬间,他感觉到自己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
“是的……”他咽下种种纷繁杂乱的思绪和许多想要骂人的话语:“木叶有四十万人,但是你知道么?”
“佐助,雨隐村有二十万人,而且与木叶不同,木叶无法控制火之国,火之国属于火之国的大名,但雨之国没有大名,雨之国完全归属雨隐村神明的统治。雨之国有六千万人。”
宇智波鼬狠狠地戳着佐助的额头,将这个呆傻的孩子戳的像是个不倒翁一样摇晃起来。
“现在,佐助,你才是大义。”
“任何人都要在这归你庇护的,六千万人性命与六千万人和平的重量之下,对你俯首称臣。”
“你杀了志村团藏又如何?一个人的性命怎么抵得过六千万人的性命?一个人的和平,怎么抵得过六千万人的和平?一个村子的大义,怎么比得过一个国家的大义?”
“姑且不说志村团藏确实该死,就说他真是个勤恳奉公干干净净的人,甚至他是木叶真正的火影,木叶上上下下都敬他如君如父……那又如何?”
“现在,你才是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