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碎的能量块沿着喉咙滑下,尽管只有一小块,但机体已经开始如饥似渴地吸收。
能量在涡轮狐狸的各个管线中燃烧,驱动着已经停滞的零件,机体内部猛地运作起来。它的气息系统喷出一口气,猛地呛咳了一声,一阵电脉冲从它的火种震击向全身。
“小兄弟。”塞伯坦人说。
“咳咳,咳咳……”
塞伯坦人拍了拍涡轮狐狸的肩膀,问道:“遇到离子风暴,所以被困在这里了?”
“锈蚀……来的。我……”
涡轮狐狸试图说话。
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塞伯坦人的语言,但当他想要开口对话时,又发现语言是一种非常难以使用的东西。每个词汇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可是放在一起却会莫名其妙地颠三倒四,不知道应该怎样拼合。
塞伯坦人突然凑近距离。
涡轮狐狸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而后发现,塞伯坦人只是在认真地观察它的头盔。
“难道是语言模块混乱?”塞伯坦人思考道,“普神在上,离子风暴真把你伤得不轻。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你要是留在这里,不出三天就会连铁渣都不剩。”
“那是……是……”
那是肯定的。涡轮狐狸想。这里的掠食者和饥饿的动物不会比大荒原更少。
塞伯坦人向后退去,轻松地抱起双臂,说道:“不过语言模块的自我修复是最快的,幸运的是,你的发声器完好无损,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说话了。”
“语言模块……”
涡轮狐狸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你能变形吗?”
涡轮狐狸点头。
它尝试像在轨道站中那样变形,但是没有成功。它对自己新的机体完全不熟悉,下坠的过程中,变形齿轮好像也被摔坏了。
于是涡轮狐狸摇了摇头。
轰隆——
上空的雷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远处的云层翻卷,闪雷照亮高耸入云的晶体,末梢刺破厚重的云翳,照亮塞伯坦人的头盔。
塞伯坦人回头看了一眼天空。
“下一场离子风暴就要来了,来吧,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手部忽然开始变形。一个银色钩爪从中弹出,勾住涡轮狐狸的肩部外甲,自动扣合。
钩爪和外甲的金属碰撞声,以及和第二声惊雷,在同一时间响起。
涡轮狐狸转头看向塞伯坦人。
塞伯坦人的人形状态已经从原地消失了。一辆黑白色相间的塞伯坦陆地载具停在那里,车尾拖着一根缆绳。
“准备好了吗?”
载具内传来声音。
“我们出发!”
他的轮胎开始旋转,拖拽着涡轮狐狸的身体,往一个方向前进。
锈海底部的金属砂砾柔软而柔软,拖行时不会产生激烈的刮擦。砂子在涡轮狐狸的身边形成细小的浪花,似乎是千百万年以来在风暴的席卷下形成的。
涡轮狐狸的音频处理器中只剩下锈海底部的静谧、砂砾的轻微响动,以及前方塞伯坦人的发动机嗡鸣。
雷声变得十分遥远,在浩大的锈海中,如同世界之外传来的沉声奏鸣。
塞伯坦人似乎知道前进的路。
他绕过那些巨大而暗淡的晶体,拖行得十分平稳。
他们用了几个塞时,驶过崎岖不平的海床。
风暴缓慢地扩张着,涡轮狐狸注视着在晶体丛中肆虐穿梭的飓风,它的背部感到轻微的刮擦,似乎是撞上了一小块藏在砂砾中的晶体,产生的颠簸让他的机体发出咣当一声震响。
“哦——抱歉。”
前方的塞伯坦人说。
涡轮狐狸迷茫地转过头。
“没关系……”它回答。
“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塞伯坦人一边向前行驶一边问道,十分自然地轻松打破了沉默。
“我……不知道……”
“青丘,璇玑湖,还是尼昂的锈蚀峡湾?”
他所说的地名,涡轮狐狸一个都不知道。
涡轮狐狸组织着语言,而塞伯坦人耐心地等待着。对于涡轮狐狸混乱的语言,他似乎并不厌烦,并且能从几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词汇中摘取出有用的信息,顺畅地聊下去。
恐怕这是一种难得的天赋,涡轮狐狸想。
它此生几乎从未和另一个生命体交流过,这个黑白涂装的塞伯坦人,似乎是第一个。
“锰铁,岩石……去过。”涡轮狐狸说。
“锰铁山脉?你竟然走了这么远,过了辐射区就只有荒凉了,简直不敢想象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下坠……上面。”
“那肯定是个重大事故。”
塞伯坦人的语言说起来很怪。涡轮狐狸可以听懂塞伯坦人对它说的话,塞伯坦人提出了很多问题,涡轮狐狸的回答大部分都是“不知道”。
它开始觉得愧对于塞伯坦人的热情,但是塞伯坦人似乎并没有觉得这场交流是不快的。
他们来到悬崖旁边。
荒瘠陡峭的岩石挡住了去路,在头顶上方展开,靠近时,如同向地面倾斜的漆黑帷幔,由金属礁石堆砌而成,巨石之间杂乱无章,形成不少狭缝和洞窟,仰头望去,几乎望不到崖顶。
风暴缓慢地靠近,放射性离子在云团中闪烁。
很快就要淹没整片锈海。
“看来得躲一躲了,”塞伯坦人说,“找个安全的地方,这样你就可以安静修复了。”
他转弯,向其中一个罅隙行驶而去。
黑暗迅速笼罩上来,气流倏得涌进洞口,风暴带来的沙尘剥夺了最后的光亮,形成喧闹的噪音。风不如涡轮狐狸下坠时凌厉,但是仍然拉扯着它的机体。
塞伯坦人不再说话。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张口,就会有成吨的砂子灌入口中。
他在岩洞外变形。
里面是崎岖不平的岩石,车轮无法应付这样的地面。
塞伯坦人和涡轮狐狸贴近岩壁,继续前进,缓慢向岩洞的更深处移动。他并没有在变形时撤掉缆绳,反而将钢缆背起,托在肩部,末端仍然捆绑在涡轮狐狸的身上,拉着它向前。
这样他们都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或者跌跌撞撞地被灌入洞口的风暴卷走。
岩洞从宽阔变为狭窄。
塞伯坦人的背影几乎被沙尘吞噬,经过几个曲折的狭径,风声逐渐变小了。
沙尘聚集在弯曲处,在脚下隆起一堆灰黑色的铁屑沙丘。
在黑暗中,只有塞伯坦人的光学镜在发出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