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有意放下面子、在沈秉颜唯一一个算得上家长的人面前剖露心迹,但临开口的时候不知为何变成了很突兀地迟疑住了。
“您说您非她不可我是不信的。”
郁故槿替靳之阙补充完整了整句话。她说的很直白:“请恕我冒昧,我不是不信靳老板的为人,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看见秉颜受到伤害。齐大非偶,靳老板有太多置于秉颜之前的考量了。”
哪怕说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话,郁故槿依旧是温柔真挚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奚落嘲讽的神色。
郁故槿长相清淡似水,五官十分隽永耐看,以至于让人很容易忽略她身上所特有的一种千帆历尽后的成熟从容气质。这种跟靳之阙举手投足间的大佬作风完全不同,她从来不会给人感觉压迫威严,但也并不会给人感觉软弱可欺,相反郁故槿目光永远沉静亲和,让人如沐春风,好像任何事情只要有她在便不会让人难堪。
靳之阙保证说:“我不会伤害她,这点您完全可以放心。”
她说的声音很低,表情又很凝重,既是说给郁故槿,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个终极目标,只有我能帮她实现。”靳之阙停了一下,仿佛在酝酿什么措辞,再说话的语调低缓而轻柔:“您说您不信,其实有些时候连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属于什么关系……她欺骗我、利用我、步步为营又冷心冷肺,让我动感情又不许我动真情,让我为了讨她欢心而甘心入局,这些我都知道。”
“但没关系。”靳之阙轻轻顿了顿,微微笑了起来:“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恰恰在于,她看的比命还重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沧海一粟,我很久之前就说过,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的一切都任由她驱使。”
郁故槿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
她能感觉到靳之阙说这话绝非是空穴来风,然而郁故槿毕竟本身远离权力纷争,她只能凭借自己熟读史书形成的敏锐直觉判断这句话并不像表面听起来这么无害,但具体是哪里有问题,郁故槿也一时说不上来。
这个时候靳之阙换了话题:“听说郁老师之前去石浦镇支教过?”
“应该算不上是支教。”郁故槿被转移了注意力,松了松眉心说,“大概六年前吧,当初学校做一对一帮扶的时候我过去的,我只在那儿呆了两年左右。但那有几个年轻教师从大学一毕业就扎根在那里,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学校教了六年了吧,他们才算是真真实实的在支教。”
她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看向靳之阙:“靳老板也知道石浦镇吗?”
靳之阙点点头:“知道。”
“说来也巧,前段时间石浦镇政|府打算做一个电商购物节,想跟我们旗下的一个平台合作。我和公司的几个人到石浦镇转了一圈,被镇长带着看了当地的特色作物、农家乐、还有当地的一所高中。那所高中真的是肉眼可见的贫穷,整所学校连个像样的卫生间都没有。但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靳之阙顿了一下,拿起矮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借着这个动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郁故槿,不出所料看见郁故槿眼睛里果然露出了几分兴致盎然的求知欲。
“——学校的光荣榜做的异常华丽,记录了从办学校开始所有考上大学的学生名字。我记得榜上第一个人叫方圆来着,似乎是这个学校唯一一个考进北师大的。”靳之阙语调波澜不兴,仿佛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闲聊,她问郁故槿:“这个人,郁老师对他有印象吗?”
……方圆?
郁故槿微微一愣,脸上有好几秒的时间表情几乎是凝固住的,眉心却无疑是的皱了起来。
但紧接着,仿佛是脑海深处存储记忆的一块冻土倏然裂开了,鲜嫩的绿叶破土而出——郁故槿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宁池在车里同自己提起方圆时,自己会感觉到熟悉又陌生。
因为她对方圆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他求学时期张贴在光荣榜上的一张学生照片,所以哪怕成年后的方圆整个人在附中站在舞台上,郁故槿也还是没有认出来;但与此同时,支教时候她听了太多方圆的传奇事迹,乃至于他毕业后的人生履历,所以那天莫思岑在庆功宴上提起方圆的时候,自己又感觉到似曾相识。
“……郁老师?”靳之阙道。
“啊……”郁故槿回神,笑了笑说“说有印象到也不算,只是前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