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郁故槿其实一直有改备注和设置分组的习惯,学校总会时不时要求老师转发一些宣传推文,为了不污染朋友圈生态,郁故槿会设置成某个分组可见。
她的分组简单而单调,按照最笼统的社会单位分成家人、同事、学生家长等等,备注也是完整的人名或称呼——只有顶端的这个是个例外。
她没有分组,也没有备注,就安静的占据着郁故槿微信最顶端的位置。
郁故槿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刚加了宁池微信的那个晚上,她洗完澡靠在床头的柜子上,窗外乍暖还寒、骤雨初歇,到处都是雨水涓涓流淌。她就在那一声轻一声重的嘀嘀嗒嗒里垂眸盯了手机许久,却发现宁池没办法被简单的归结到哪一类里去。
郁故槿曾经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如今却可以说的清楚一二了——
——大概就是,我爱你胜过现实。
宁池微信发来一小段音频,应该是这段时间录的歌曲demo,音频未被命名,只有最原始的一串编号114.不知道是第114条,还是录了114遍。
郁故槿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点开音频的三角暂停键。
宁池这段时间分明疲惫到连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但音频里却听不出来。
嗓音清透治愈,仿佛被包裹在巨大的棉花糖里,字与字的粘连又充满了故事感,从耳机沿着耳蜗,流进人的骨头缝里去,苏感让人浑身战栗。
郁故槿滑着进度条,来来回回听了好多遍,总感觉有些很熟悉的东西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直到放到最后一遍的时候,歌词在她脑海里连成了串,郁故槿脚步忽然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刀在最嫩的地方磨了一把,虽不至于流血,然而疼痛和酸楚却还是避无可避的席卷而来——
这首歌并不是无名,她感觉熟悉也不是空穴来风,是因为真的曾经见过的。
在半年前宁池给她画像的背面,还有一小段歌词,涂涂抹抹修改了很多遍!
当时郁故槿整个心思都陷于巨大震惊当中,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歌词没有记得完全,却记住了整张纸的结尾,宁池认认真真写的那个名字,叫《一首事关于你的歌》。
雪似乎下的比方才大了一些,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打着旋儿往下落,迷离的灯光便在风雪里化成朦胧不清的一片。郁故槿手里没有撑伞,睫毛和肩头禁不住雪絮打在上面,没几秒洇出一片湿气,感到有些凉意,又有些痛快。
她顶着漫山遍野的雪往前走了许久。终于在音频播放的最后一秒停下脚步,点进了宁池的信息页,把一直以来空缺的那个备注补充完整。
——“432HZ”。
她退出来的时候,看见聊天框里多了个定位,宁池说自己从棚录回程快要到家,靳忖那小姑娘挺擅长做吃的,这几天棚录的时候她跟靳忖学了酒酿圆子怎么做,回家做给郁故槿尝尝。
郁故槿看着消息没忍住弯了弯嘴唇,手机屏幕映射的微光透过她睫羽的缝隙漏下去,眸光一汪温柔的亮色。她摁着语音键动了动唇,正准备给宁池说什么,一条【@全体成员】的群消息措手不及插了进来。
群是来赛课之前建的,群里有学校那边的领导,也有这次来参加赛课的老师。
年轻人活力大劲头足,一群人在里面冒泡聊天的刷了几天屏,不亦乐乎,但很少会【@全体成员】,以至于郁故槿怔了一下,才切了出去。
发消息的是学校秘书处的一个老师,说雪天路滑,学校预定的大巴可能会晚点。正好学校领导一行人现在在这边办点事,不如大家聚在一块提前开了庆功宴,边吃边等,费用学校报销。
***
这句话没给人留拒绝的余地,不过既然暂时走不了了,郁故槿随遇而安,问同行的老师借了把伞,得空打车去了趟本地退休的老前辈家。
老前辈姓陈,高中的时候教郁故槿语文,后来郁故槿从师大毕业再回到附中教书,陈老就顺其自然做了她的带教师父。
陈老刀子嘴豆腐心,那张嘴不擅长闲聊但擅长怼人,在学生中间走的也不是亲和路线,常常拎着课本往讲台上一站,一手掖着麦克风,迟到的学生进门时腿都软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严厉到一丝不苟的人,在三年后郁故槿跟莫思岑之间的关系被别有用心人举报时,却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用她在教育行业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给郁故槿奔前走后取消举报,甚至亲自给她担保帮她保住了工作。
郁故槿对陈老感激异常,每年都会抽空来她家里拜访。
人老了记性便不大好,脾气也软化下来,坐在一块总是絮絮叨叨问郁故槿最近身体怎么样、食堂的饭菜还可以吗、寝室空调还会不会彻夜开。
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陈老跟郁故槿聊了会天,看得出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会儿瓮罐里的水煮沸了,汩汩朝外冒着白气,郁故槿起身给陈老倒了满杯茶水,陈年茶香顺着雾气散开的时候才发现老人神情欲言又止。
郁故槿坐回去,笑了笑主动问:“老师,您想说什么?”
陈老捧着杯子盯了郁故槿一会儿,半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踟蹰地开了口:“小故,你还跟莫思岑有联系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郁故槿楞了一秒,进而平静地说:“很久没联系了。”
“那你们怎么凑的这么巧?”
陈老疑道:“你来之前不超过半小时,莫思岑刚刚离开。平常一年到头见不到她人,结果今天下这么大的雪她到过来了。”
郁故槿“唔”了一声:“她前没多久刚从国外回来,可能是今天才抽出空吧。”
陈老:“就她金贵。”
老人家知道她当年跟郁故槿之间的事,对莫思岑急功近利的做派也不大满意,嘟囔了一句,又随口念叨:“不过她来这儿也没多留,就避了避雪,说晚上还有一个饭局,要提前去准备……”
再往下陈老说了什么郁故槿便没有听进去,她在听到“饭局”的时候心口倏然一沉,一向平和沉静的神情也微微变了变,仿佛有些难以置信,又仿佛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所感应。
行政发来的地址离陈老家不远,但要是再回干部进修学校反而绕路,郁故槿便没跟大部队一块走,直接从陈老这边打车过去。
她到的时候不到约定的时间点,郁故槿习惯性跟人相约会早到五分钟。她下了出租,服务生言笑宴宴地弯腰把她往包厢里面请,郁故槿撑着冰凉的门把手静了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抬手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