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完全没有怀疑,配合地一点头:“那倒是,往后就要降温了。”
“昨天后勤就发通知在统计每个年级组的教室跟办公室数量,说要统一定制冬季棉帘,夏季款的皮帘挡不住风。”徐斌靠在一张办公桌的侧棱上,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背影,气定神闲悠悠叹了一句:“快要辞旧迎新喽。”
郁故槿原以为徐斌说的“位置偏僻”是种略显浮夸的表达,毕竟之前几届好赖都是挑的市级学校,没想到这次是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眼望过去甚至能看见闪着绿光的高速路进路口。
送他们过来的是当地的司机,人挺健谈,跟他们一行人胡天海地的聊了一路,临到目的地边关导航边说:“我还当是哪呢,地图上标的神邹邹的,这不就是原来的干部进修学校嘛!”
有个年轻老师没憋住,远眺笔直干路上孤零零的一栋建筑,仰天感叹道:“我们国家的干部果|然经受得住寂寞的考验,你看这地儿挑的,附近简直寸草不生。”
“你急什么?”
白向原把盖在脸上的帽子一掀,偏了个头插科打诨:“这不让你个免费劳力来栽桃种李了吗?儿子,加油干!等他日你桃李满园,我定为你摇旗呐喊。”
那老师反应了一下,然后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扬声笑道:“哥不求你摇旗呐喊,只求你最好滚蛋。”
司机坐在驾驶位上看他们在那儿嘻哈半天,对他们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表示瞠目结舌,临下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一指前面几百米远的岔路口:“也不是寸草不生,再过几天那条街上会人摆有集市,按照以往规模来说的话挺热闹。”
白向原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兴致勃勃:“集会?能从头吃到尾的那种?”
郁故槿也放下手机,往这边看了一眼,抬眸的瞬间眼底游弋过一小片光亮,似乎在酝酿什么。
司机:“原则上你要有嘴的话,问题不大。”
白向原:翻了个无辜且纯粹的白眼。不过因为司机看都没看他,因此没有人员伤亡。
“集会半个月一次,都是些流动摊位卖点小东西。之前在县城里面,后来因为人一聚众挡着道交通容易堵,就被规划到这边来了。”司机从副驾驶的车兜里拿了个日历翻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虚点着说:“唔,还有六七天左右的时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赶上。”
赛课没扎扎实实打七天,到最后一天的下午公示了成绩,又团在礼堂开了结营仪式。
几个学校的老师多多少少互相认识,再加上暂时脱离了学校严苛的条条框框,一群年轻人聚在一块连话题都不用特意寻找就能浪起来,最后硬生生把结营搞出了联谊的派头。
郁故槿对这类场合说不上热衷,但也并没有不合群的意思。她脾气是有目共睹的温柔,待人接物沉稳得体,点评时从不咄咄逼人,偶尔遇到选手明显紧张,还会单手押着话筒含笑开句玩笑化解尴尬,把历史组的一众老师迷得神魂颠倒。
这种神魂颠倒在旁敲侧击得知郁故槿还没恋爱后越演愈烈,外校几个男老师想要近水楼台,问附中人要了郁故槿的微信号,加了之后连着几天嘘寒问暖、告白示好,结果发现郁故槿这个人雅淡的很,风度和耐心仅局限于教书范围之内的台面上,私下里人其实根本撩不动。
结营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歌曲换了首婉转悠扬的调子,有个男人在周围人起哄似的目光中朝站起身来。郁故槿彼时正在跟同事协调换课的事,感觉眼前的光被覆上了层长条形的阴影,才动了下脖颈抬起头来。
男人看起来跟郁故槿年龄不相上下,初冬的季节里还只穿了件皮夹克,站在郁故槿面前的时候故作帅气地抖了抖衣领,大大方方自我介绍:
“郁老师您好,我也是教历史的,我关注你已经很久了。我看过你讲的公开课,并且也很欣赏你的教学能力,我们之间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这次赛课马上就要结束了,冒昧问一下,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女朋友?
郁故槿闻言,是真的扎扎实实愣了五秒钟。
她并不是惊讶,因为这类的话郁故槿之前听过很多次,当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语调说着同样的话时,其效果犹如话本里千篇一律的爱情童话,浪漫但失真,干瘪单调到让人甘愿画梅止渴,完全提不起来一丝欲|望。
郁故槿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又越过他,看向虚空中的一点。
礼堂四周的墙壁上挂有红色的帷幔,流光溢彩的七色灯柱从头顶绵延映照其上,明明灭灭,不绝如缕,像是一条横亘在那段充斥着不安、躁动、孤独与背叛流年中的长河。
周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郁故槿以为所有喧闹终归会沉寂于暗河深处,所有欢愉终究会潦草收场,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可是斗转星移,兜兜转转,郁故槿却发现自己于某个瞬间恍惚在河的对岸看见宁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