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秉颜:【趁空去取了个东西,落在别人那里太久了。】
沈秉颜:【我十二月初应该回淮城,回去的话请你吃饭。想吃什么提前想。】
宁池:【…………好】
深秋的温度到底比冷冻室要高上些许,袋子里的碎冰蒸发出来的水汽扑在宁池关节上,有种湿漉漉的黏着感。
宁池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顺势捻了下关节,正准备继续打字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出声道:“宁池。”
那个嗓音听起来很热情,也很阳光。宁池摁了锁屏键抬起头,看见十几米远的地方,白向原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笑眯眯冲她打招呼。
“白老师。”宁池说。
白向原一愣,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还认得我啊?”
“这话说的,白老师这样的青年才俊,我怎么会忘了?”
宁池走过去,眸光含着笑意的从他身上扫了一眼,落到紧闭的病房门上时就收了笑,淡淡道:“怎么不进去?”
“阮翕母亲来了,跟郁老师还有学校后勤的一个老师在里面,我进去就有些挤了。”白向原看了眼宁池手里的塑料袋,补充道:“刚刚你没在,护士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问题,别担心。”
宁池应了句场面话:“那就好。”
她其实并不太关心阮翕伤势,但惦记着郁故槿还在里面,说完便准备推门进去,却不料被白向原伸手拦了一下。只不过那只手并没有直接贴在她皮肤上,而是保持着一个绅士的距离隔了几毫米悬在她身前,稳稳当当。
宁池脚步一顿,抬眸语气冷淡道:“白老师这是打算干什么?”
“不好意思。”白向原微微一笑,垂下手臂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拇指在上面滑了几下拨到一张二维码的图片递给宁池:“加一下微信吧。我这里有阮翕整件事情的录音,我微信发给你,以后要是万一跟家长交涉的时候郁老师可能会用的到。”
白向原顿了顿,继续道:“体制内就这点麻烦,什么都要有备案有记录,什么都要按流程走。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白干半辈子”
宁池的脸色在霎那之间微微变了,只不过转瞬即逝。紧接着客套而礼貌的笑了笑,退了半步婉拒说:“不必了,你可以直接给郁老师发过去。”
白向原被拒绝倒也并不难堪,依旧毫不气馁地同宁池周旋,极其冷静地向自己天平里不断增加砝码:“郁老师不会要。”
“你又不是不了解郁老师,她是个温和宽容、息事宁人的性子,哪怕真的有纠纷,郁老师估计宁肯自己担着全责,也不会让自己的学生有污点。”白向原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但如果,轻者记过处分,重者可是会开除的。我手机内存不大,这么一长段录音放手机里,手机分分钟卡的没办法用。”
白向原脸上的笑意几乎没有变过——
那是一种鲜衣怒马式的、对自己未来有绝对自信的开朗外向人特有的笑容,颇具感染力,有一瞬间宁池几乎联想到了方圆,尽管两者看起来毫无共同之处。以至于她怔了一下才问:“那阮翕不也是你的学生?”
“当然不是。”
白向原说:“我教的物理,跟文科不搭边,怎么会教阮翕?”
“下周省里有个精品课赛课大赛,郁老师是历史组的评委。我今天去局里抽签回来顺便把郁老师的名牌给拿回来了,给她送的时候正好碰上阮翕的舍友去办公室喊老师,我这才跟着过来的。”
可能是站在窗边的缘故,总有风从缝隙里渗进来,宁池额前的头发被吹的有点散。
她浑身沾着点干冰带来的潮湿气息,棕色的卷发散散搭在雪白的耳弧上,鼻梁眉眼的轮廓都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清晰深刻,皮肤仿佛浸透着薄薄的微光一般,的确有种风情万千的魅力。
白向原沉溺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惊鸿一面里,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慢慢停了下来。这时只听宁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赛课?”
“对啊,郁老师没跟你说吗?”
白向原回过神,难以置信的诧异和压抑不住的喜悦从瞳孔深处溢出来,又拼命想在宁池面前掩饰,因此重重咳嗽一声才继续道:“不过也不完全是赛课。整个活动持续一周左右,赛课是最后三天的,前几天还安排有培训会,我看流程图上这次郁老师也会发言。”
宁池说:“她之前也当过评委?”
“评委是第一次吧,毕竟之前评委都是在教研组直接抽调,一线老师很少有做评委的。不过青年教师里能座到评委席上的,这么多届赛课里也就只有郁老师一个。”白向原解释说:“我说的那次是她之前还是选手的时候当作代表做过演讲,我听办公室的同事讲那真的是不虚此行。”
至于怎个不虚此行法,白向原并没有细说——他在等宁池主动问自己。
毕竟他这么多天熟读各种言情小说,用他理综289分的大脑拆解出从霸道总裁爱上我到重生之追妻火葬场,深度学习反复背诵,以期再见到宁池时能,论追求心上人的九九四十七个正确套路。
然而白向原这人,纯种直男一枚,说敏锐也是真敏锐,说迟钝也算真迟钝。他能凭借两面之缘就推断出郁故槿对宁池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人,所以在这儿三句话两句不离郁故槿的聊,但得益于他那笔直一点弯不带的脑回路,根本想不到自己在一条错误的高速路朝反方向撒着蹄子狂奔!
但出乎(白向原)意料的是,宁池却并没有搭腔。
白向原:……?
他一脸古怪的瞥了眼宁池的神色,却发现宁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神。宁池还维持着跟他对话时一动不动的姿态,塑料袋在她食指上勒出一道深红的折痕,衬得手指其他部位白的有些触目惊心。
宁池不知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像是一张缺了邮戳的信。
这种反应实在有些反常,白向原没忍住懵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才偏过头压着好奇问:“宁池,想什么呢?
宁池静了几秒,目光从病房的窗户上收了回来,淡淡说:“没什么。”她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又仿佛是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我只是在想,原来她这么厉害啊。”
是啊,原来郁故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经这么厉害啊。
即便聪慧坚定如宁池,她也说不出来堵塞在心口的、那一瞬间复杂又微妙的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再往前走一步,哪怕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郁故槿的只字片语,哪怕再往前走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小步,宁池想看看那些她没见过的郁故槿是怎样的。因为有了白向原这个介质,她迫不及待想要了解郁故槿的全部。
然而她真的站到那一扇门前面的时候,宁池却忽然冷静下来。她心想: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像是在岸边等一艘漂泊的小岛——没人知道小岛漂流的航线会不会奔你而来,但总有人愿意孤独的、无望的、又心无杂念的等待。
宁池愿意永远做那个人。如果两个人的感情注定不会对等,那宁池甘之如饴做多一点的那个人。可是,郁故槿需要吗?
她们两个走到这一步——不伦不类、不清不楚、进退维谷,她知道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宁池不会逃避,她也心甘情愿为自己的爱意赎罪,只是也许是她今天精神着实衰弱,以至于宁池第一次泄气般的去想:
那郁故槿呢?她为什么要答应自己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