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逗了一会儿猫,宁池看郁故槿得了乐趣,就把位置让了出来,起身用湿巾边擦手边扬眉笑道:“怎么样?”
郁故槿抬了下眼,逆着光看向宁池,惊叹:“感觉还不错。”
那个动作满打满算也不过短短两秒钟,但可能是郁故槿半蹲着的缘故,当她微微抬起眼睑,目光透过浓密的睫羽自上而下落到某人脸上时,其实会给人一种极其专注而信赖对方的感觉。
宁池忍不住有了贪念,在那种目光里多站了一会儿。
“眼睛很大,睫毛也长。”郁故槿隔了几秒,说:“和你有一点像。”
宁池低头看了小猫一眼,又把目光落到郁故槿身上,逗人似的轻笑问:“……哪里像?”
郁故槿神神秘秘给了两个字:“神韵”
她起身站了起来,习惯性伸手想去接宁池递来的湿巾,但宁池没给,牵过她的手帮她慢条斯理地擦干净。
郁故槿下意识说:“谢谢。”
“谢什么?”宁池佯装听不懂,笑着逗她。
这几年不知怎么长的,郁故槿比宁池脸皮薄,不禁逗,就抿抿唇,没吭声。
“你生命线好长。”
过了片刻,等擦干净了,宁池才垂下眼睛看着郁故槿素白干净的指尖,又绕了回去:“……那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也养一只。”
大概所有人都会被“以后”这个词迷惑,郁故槿也不例外,意志背叛主人已然消极沉沦,没有注意到宁池声线里难得的温柔和忐忑,似乎是怕被拒绝,又好像她们真的是一对缱绻的恋人,能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招猫逗鸟。
郁故槿把手缩进袖子里,建议:“那养只白色的吧。”
“白色的可能不行。”
“为什么?”
“家里的拖鞋也是白色。”宁池一本正经:“根据调查,有些人会因为两者颜色相像,而搂着拖鞋睡了一整晚。”
“啊?”郁故槿愣了一下,疑惑:“为什么会分不清?”
宁池:“…………”
她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郁故槿,微风吹起柔软的棕色卷发,粘了一缕在睫毛上。宁池抬手勾了勾,轻轻笑着说:“……因为我在胡说八道啊。”
这时候的小区安静空旷,可能是楼盘新开发不久的缘故,入住的居民并未饱和,小区园内花草茂盛丛密,晚风中弥漫着幽雅的桂花芬芳,迎面吹来有了丝滑的凉意。
俩人沿着小路往回走。
宁池偏头,看了眼走在旁边的郁故槿,靠过去给她讲瓜熟蒂落说的事。
“去公司直播?”郁故槿敛着眼眸,问她了个一模一样的问题:“什么时候啊?”
她边说着,边抬起薄薄的眼皮与宁池对视了一眼。得益于她良好的家教,郁故槿从小被父母言传身教:与人交谈要直视对方眼睛。
宁池其实听见她那句话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再跟她对视,眼睛里的笑意忍不住更浓郁。郁故槿感到很有意思,眨了眨眼,“你在高兴些什么呀?就这么想去公司?”
“……”宁池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今天你午休的时候,平台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最好了元旦以后能搬去公司,这样公司有专业的设备,资源倾斜的力度也会更大些,到时候成绩应该能再现在基础上上一个层次。”
“……那你怎么想的?”
“我说我考虑一下。”
宁池往前走了几步,向旁边侧了侧身子,从两辆自行车中间穿过。
郁故槿余光随她一起扫过中间的缝隙,忽然发现宁池的腰肢有着异乎寻常的柔软与灵活。
“这几个月过的跟梦一样,我一下子跌进谷底,又一下子受到那么多关注。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郁故槿说:“怕盛名之下,唯生祸端?”
宁池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着灰扑扑的楼盘墙体,逐渐变得冰冷而毫无血色。这时郁故槿温柔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你名副其实,你靠的不是旁门左道,而是这么多年扎扎实实的积累和努力。”
“况且很多事情是不能这么算的。不管你做了多少准备,付出过多少努力,生活里的坎也并不会少,你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挫败,不是在这里此时,就是在那里彼时,逃是逃不掉的。只不过有些人幸运些,能靠着诸如运气、家世、美貌、眼界等等外挂走的快一些,顺一些,而有些人不幸,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得偿所愿。”
郁故槿回过头去看向宁池,笑了起来,这笑意在她眼底显得非常柔和清澈:“如果可以的话,宁池,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幸运者。”
郁故槿最后几个字的热气喷洒在宁池温凉的耳廓上,宁池微微一怔,心突然变得安定下来,几秒后又一下一下剧烈而鲜明的跳动。
她略仰起头,目光与郁故槿对视在一起。
此刻夕阳正好,晚风掠过林梢,空气里温热而安静,酝酿着有某种美酒般微醺又缠绵的气息。光影下短短十余米的小路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倒影,看起来足够亲密。
良久,宁池眼角慢慢弯起一道类似于自嘲似的弧度,有些卑微地暗自告诫:
……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宁池啊宁池,你再贪心可就越界了。
*
那天回家的时候她们绕了远路。郁故槿听学生说附近有家新开的蛋糕店,俩人正正闲来无事,便打算走过去凑个热闹。
从住宅小区到蛋糕店中间要经过一条绿荫小道,傍晚的时候光线微弱,树冠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团团硕大的暗淡阴影。郁故槿和宁池肩并肩穿过坐在木质长椅上三五成群的乘凉人群、拿着气球嬉戏追逐的孩童、以及间或挂着彩灯的小商贩。
俩人走到一处公共器材旁,只见一个身穿宽松运动服的姑娘带着耳机在做拉伸。这个时候正值用完晚饭,器材旁边的人还不算很多,以至于宁池一眼看见躲在暗处偷拍的男子。
男子装扮的可以称得上隐秘,头上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满脸猥琐笑容地盯着手机里镜头的人像。女孩在拉伸动作时不时露出的皮肤赫然进入镜头中,每一次动作都被彻底记录了下来。
宁池和郁故槿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一种憎恶的神情来。宁池摁了摁郁故槿的手臂,自己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出声制止,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一个身影大步朝男子的方向走过去,二话不说劈手夺过男子手里摄像用的手机。
偷拍男大惊回头:“卧槽,谁——”
“算你祖宗!”白向原一拳打在他的鼻梁骨上,怒道:“什么东西啊你敢偷拍我妹,我不揍死你这鳖孙……”
白向原到底是个孔武有力的青年,这时候又正在气头上,那一拳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留。男子被揍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鼻梁歪向一边,鼻腔里汩汩往外淌着血,流的满脸都是,好不狼狈。
那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给砸蒙了,等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双眼蓦地一下给瞪圆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任何问题,从路边的绿化草丛里扒拉了个石块,趔趄着身子就要朝白向原扑过来。
结果还没碰到白向原,就被人从身后又重重踹了一脚,这次连摇晃也没地就扑到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哥?”白向甜从那男子身后探出头来,靓脸疑惑:“他为什么要偷袭你呀?”
“可能嫉妒我天生丽质吧。”白向原对自家妹妹嘴贫笑道。因为并不想让白向甜知道这件事,于是不动声色地删了视频,话锋一转:“走了,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白向甜本着人道主义关怀:“……那他呢?”
“不用管他。”白向原似笑非笑地看了男人一眼,定定道:“恶人自有恶人收。”
他边说着边伸手接过白向甜拎在手上的运动背包和水壶,侧身的瞬间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郁老师?”白向脱口而出。
郁故槿微微扶额,顿住打算离开的脚步,寒暄:“好巧……”
话音刚落,之间白向甜眼珠转了一圈,一拍掌心道:“郁老师?哥,这不就是你给我说的那个你的理想标杆,温柔博学禁欲系,肤白……”
“白向甜!”白向原咬牙,打断她的话:“你给我闭嘴!”
白向甜蔫巴巴,嘀嘀咕咕:“为什么要闭嘴,敢夸人家还不敢认,偷偷摸摸不丈夫!”
白向原被气笑了,拍了一下白向甜的脑袋,说:“瞎嘀咕什么呢,过来给郁老师和……”
他说着眼睛看向郁故槿身边的绰约那人,目光所接触的瞬间不亚于惊雷扑面,心底猛然一颤,然后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转身,朝那人很礼貌,又很有所图地伸出手去,眼中难掩欢喜之意,笑着说:“你好,我是白向原。”
郁故槿生性淡然,可能对那种眼神并不在意,但宁池在酒吧驻唱许久,对白向原眼睛里流露的情绪是在清楚不过了,于是抢在郁故槿面前,淡淡道:“宁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