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新人,我几乎每条视频都能排上当天的热榜,点赞跟转发也很高。在我发过第二条视频的时候,就有机构想跟我签约,喏,就是这个。”
她指了指郁故槿手里拿的资料,脸色罕见地凝重起来,“对一个新人来说,这种流量和热度实在是有些高了,高到我总觉得不踏实。”
宁池这个人是这样的,她冲动、率直、不着调,甚至很多时候有些随意而使,但这并不影响宁池面对一些重要抉择时候的清醒跟考量。
郁故槿在她旁边认真听着,微微蹙眉,“那你在网上查过这个平台吗?”
“查过,也问过秉颜她们。”
宁池语速很慢,是种思索时特有迟缓,她看了眼郁故槿:“秉颜说乐播平台挺靠谱的,她们艺人平常粉丝福利直播时经常用的就是这个。并且福利很好,审核规则也明确,是个为数不多的正经平台。”
郁故槿点点头,一时没再说话。
她把合同往后翻着又看了几页。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专注的时候总是别具吸引力。郁故槿抬了抬下巴,宁池目光落在她线条流畅完美的下颔线上,微微有些愣神。
上面林林总总写了很多条款,郁故槿没接触过这类东西,初读时的确难以辨别里面隐藏的陷阱,于是问宁池说,“要不要我让朋友帮你看看合同?”
“……”
宁池猝然回神,轻轻笑着点点头,“可以啊,我把电子版发你。我正愁看不懂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呢。”
宁池敏锐地发现,她这边刚说了好,郁故槿眼里就很快有了笑意,不甚明显但也藏不住,从她琥珀色的瞳孔里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郁故槿把合同仔仔细细收好,然后拿出手机接收宁池发来的文件,又转手发给学法的朋友。
朋友很快就回了消息,郁故槿便跟着聊了几句。
期间宁池凑过来,看着几眼她跟对方的对话,都是些熟识间的问候,宁池觉得索然无味,又撤回身子,趴在书桌的隔栏上翻合同。
心不在焉地翻过几遍,宁池看着天花板上亮了半格的水晶吊灯,不动声色的一挑眉梢,干脆把合同垫到胳膊下边,伸手试探性去勾郁故槿的小拇指。
郁故槿的手指温热,手型很漂亮,关节分明,指形修长,又因为常年练习格斗而富有力量。
宁池心想,这么一双手,只用来传道受业,写写板书实在是浪费了。
宁池碰她时动作很小,很细微,跟个小猫似的,轻轻寡寡,但郁故槿是能感觉到的。
她把手机错开了些,垂眼看着宁池,没脾气地笑,“怎么了?”
“姐姐。”
“嗯?”
宁池没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好一会。期间趁着对方在打字,郁故槿暼她一眼,发现宁池脸上的神情似乎是有些苦涩,不过也只是很轻微,像是一滴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郁故槿迟疑了几秒,怀疑自己看错了,然而紧接着,她听见宁池叹息似地说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说什么傻话。”
郁故槿把手机完全倒进左手,单手打字回着消息,右手随宁池牵引的力度垂了下去,好让她拉着舒服。
“怎么突然想要改行做直播了?”
“现在酒吧生意不景气,查的严。我从六子辞职后,找了很多酒吧但都不缺驻唱,后来见有个同事的朋友圈转发了乐播招募主播的消息,就想着去试试。”
宁池仰着脑袋看向郁故槿,咽喉微微凸出,带出道鱼骨形的曲线来。
她声带紧锁,音线是裂帛般干巴巴,喑哑得厉害。
许是听她状态不对,郁故槿站在原地打量了宁池几秒,想了会放下手机,去旁边端了杯水来递给宁池。
“直播些什么?”
“唱歌。”
宁池顿了顿,又是怕误解,补充,“我只唱歌,不做别的。”
“还是要唱歌……”
郁故槿像是终于倒带成功,终于撩*拨起了些好奇,“那当初怎么从0.618辞职了?”
宁池捏着杯柄的手猛地一紧。
眼前似飘了层迷离的雾,周遭的空气都随之稀薄几分。
最后一次。
宁池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不知悔改,只是他无足轻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后和解绥安应是桥归桥,路归路了。没必要平白让郁故槿为他糟心。
她知道解绥安得权得势,所以被逼的丢了工作她认了,光鲜不再她也认了,这是不得不付的代价。
甚至于她的热度,宁池第一反应便为这背后是不是解绥堂的手笔,后来她查了股东表,也问了沈秉颜,确定不是解绥安手底下的公司后,宁池才有些放松下来。
“感觉在六子发展没有前途,混不出来什么明堂。”
宁池表现很正常,连语速都把控地很好,微妙转开了话题,“对了,姐,你朋友是怎么说的?”
“他说要先看看,明天再回话。”
郁故槿站在旁边,看她喝得差不多了,伸手把杯子接过来,温声道,
“你要是想做,就大胆去做。有什么困难给我说,我上班这么久还是存了些钱。如果想要进学习班,我去学校帮你问问教音乐的老师,看看有没有好的音乐机构推荐。别心疼钱知道吗,能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本就很难得,投入再多都是值得的。”
宁池隔着暖黄的灯看向郁故槿的眼睛,突然想追问说那对喜欢的人呢。
但最后也没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又说饿了。
如果有别的人在场,没有人相信这人会是宁池。
甚至没遇上郁故槿之前的宁池,也不信自己会有如此矛盾而又拧巴的一面,会为一个人周而复始的心动,会机关算尽又在爱里投降。
她看着木质地板上歪扭条纹,看着中式桌脚雕刻绶鸟翠竹,细细密密地,宁池想起了曾经给郁故槿说的关于老师的话。
那时她到底还没来记得及被时间证伪,以为灵魂和肉/体总是合二为一。
可如今,宁池恍恍惚惚地觉得,能驯服灵魂的从来都不是奴隶主,而是世俗尘灰里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