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寒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从徐无山那个巨大的堰塞湖里扽出来的了。总归他和特情局心有灵犀，来了一场没有提前沟通过的里应外合，楔开了这个号称“开始了就停不下来”的诛仙大阵。

他只记得自己在湖中心游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喊陈霁的名字，避免他彻底丧失意识。他抢先一步将陈霁托举起来，递在了救援人员的手里。

他不能再松开自己的手掉下去了。

这一个月，燕惊寒昏了又醒，醒了又睡。抢救了不知多少次，ICU里不知进出了几个来回。

总归，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手上输着液、鼻子里插着管，脑门上贴的符箓直接把视线全挡完，周身一环又一环嵌套着三个法阵。

每个的作用都是镇生魂。

总归是一切玄学的科学的办法全一股脑给他用上了，就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他那铁娘子一般的老娘章佩兰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对她那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饱以老拳。他老爹也不知道是被章女士锤得还是见儿子醒了喜极而泣，低头用手捂住了脸。

左左右右环顾了一圈，没看见他想看见的脸。

小燕同志盯着他又哭又笑的老娘看了半天，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章女士看出他的窘迫，把床摇起来给他喂了点水，率先开了口：“万寿帝君被你成功封印在了徐无山堰塞湖，没有身死魂消。这段时间正研究着如何把他完整打捞上来，关到总局去做研究呢。”

“至于这个由你牵头的封印到底能再关这老东西多久，那之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见燕惊寒还呆呆的，章佩兰又心疼又想笑，拍了怕他的脑门：“你的评估通过，今后不用再当危险分子住白房子了——恭喜你啊，小燕子——以后的工作也有了着落，你这回立的功可不小，到时只要你能考过道士证笔试，实战面试不用去就能拿上证，只要你有证，就可以免试进特情局。”

燕惊寒欣喜若狂的表情很快就转为悲痛欲绝——笔试！怎么还要考笔试！他不就是因为笔试通不过嘛！

章女士见他那样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屈指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行了，这已经够便宜你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他不那么贪心。

燕惊寒心想。

只要一觉醒来像现在这样，他还是章佩兰和燕卫东的孩子，他没有变成许纫月的怪物，就心满意足了。

可他还是有一点贪心，有一点奢望。

燕惊寒嗫嚅许久，可开口时才明白什么叫近乡情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害怕当他真正开口问出来，得到的却是他不想听到的结果。

“我就是想问问陈霁怎么样了，他还有没有生命危险，他生魂受了那么严重的损害还能不能醒过来，他……他……他……”

郁结在心中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控制不住到处乱窜，给燕惊寒撞得鼻子发酸，再也没忍住，掉下眼泪来。

“出息！”他老娘面无表情抽出两张纸摔在他跟前，表情非常严肃，语气十分正经，“陈霁的肉身在第一回承受所谓‘帝君降世’时就获得了一些帝君的能力，你应该看出来了，他在陈家村地宫自刎时脖子上那样深的伤口，半个月就愈合了，连点疤都没留下。”

“所以死确实是死不了，就是生魂受损实在严重……”

章佩兰话没说完，抬眼看了一下她正在擦眼泪擤鼻涕的儿子。这小子一听后半句，脸色一下就变了，比他生死未卜那几日还要惨白几分。

章女士不禁摇了两下头。

得，她儿子果然彻底没救了！

“他没事！求生欲很强，醒得比你还早呢！”

燕惊寒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把陈霁的生魂牢牢钉在了他的躯壳里，穿过二十多年的苦海向死而生。

“就是精神头不太好，那孩子身体本来就差，一天醒不来几个小时——你给我躺下！你现在身体状况也不太行，别想着蹦起来就要去看他，过两天情况都稳定了再说！”

钢铁炼成的章女士一只手就摁住了她大伤初愈的儿子，发出了好大一声巨响，查房的医护人员全把头探进来看，生怕她一个激动把她那刚在鬼门关走一圈的儿子再给摁到阎王爷跟前点个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