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忙着搜寻谢隐口中“姑藏余孽”的踪迹,无人注意到凑在谢隐身旁的初盈。
谢隐轻描淡写:“只不过是迷药罢了。”
初盈不仅仅只是担心这个,更是在意所谓离魂症之说,真心实意希望陈大夫为他诊脉,继续找理由:“可是它药效似乎很强……”
谢隐低首,看见初盈神色担忧,一瞬之间,刚刚被大夫胡乱编排“慕容隐”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他多了几分耐心,解释道:
“那是用姑藏特有的药草制成的,若是动物闻之,就会立即暴动。行军打仗时,姑藏部常用这一招,去引诱敌人战马发狂,想来这次是要用到招夔牢野兽身上的。巫祝情急之下才用在我身上,最多……”
东桓只信巫医,与大梁体系相差甚远,谢隐沉吟片刻,选了个大梁医书中相对较为合适的词:
“最多产生些热毒。只能一时惑人心智,时效过了,也就好了,并无大碍。”
初盈闻言,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热毒?”
谢隐还没有回答,那边却已经有人叫了起来:“大人,找到了!找到尸体了!”
西平县令匆忙赶过去,一看到尸体容貌,险些晕了过去,颤声道:“太、太、太……太子殿下!”
谢隐没理他,命差役去郑七家里讨来热水,用一块布浸湿,覆在巫祝脸上,不多时,便见侧脸处浮现一处翘边,这才把面具撕了下来。
原来,姑藏部□□的技艺高超,一旦戴上,怎么也不会掉。如要撕下,必须用热水覆之,泡上好一会儿才行。
“还是谢大人慧眼如炬!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邪术,若是换了他人,定然被骗得晕头转向。谢大人,您是怎么分辨出,此人不是太子殿下的呢?……”
谢隐是如何回答的,初盈并没有注意。她退到后面,悄悄向陈大夫询问,若中了热毒,该如何解。
陈大夫问:“何种热毒?”
初盈转述了一遍,陈大夫的脸色忽然有些讪讪:“啊,不是内里郁结成毒,是……中了药?”
他的语气十分婉转,初盈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陈大夫搓了搓手,清咳道:“呃,这种热毒,泄出来就好了,并无大碍。”
初盈追问道:“怎么泄出来呢?可需吃什么药?”
陈大夫含混道:“就是出火……”一面说,一面眼神飘忽。
这时,恰巧仵作已经勘验完毕,从他身边经过,被陈大夫一把拽住,转移话题道:“啊,李老弟,快来给老夫讲讲姑藏人和大梁人有什么区别,老夫也好奇着呢……”
说着,拉着李仵作拔腿就走,只余下对方的回答飘进风中:“嗨,有什么不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非要这么说,大概就是姑藏男人也穿耳洞吧!真稀奇!不知道慕容部是不是也这样,他们不会连打仗都戴着耳坠吧?”
“啊?怪不得那贼人易容了,谢大人还能认出来!大梁男人谁穿耳洞啊……”
说话声逐渐远去,徒留初盈喃喃地自语:
“……出火?”
*
塞北内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都。
华邑山位于京都以北,北人入京的必经之地,旁边便是沧江。
绵绵水色,迢迢渌波,辽阔的江面上,载着青山如黛,隐于云雾之后,连成一片足以入画的山水美景。
一名青年立于舟中,虽然头戴帷帽,看不清楚面目,但是身姿挺拔,周身气质温润,立于这山水之间,十分相谐,竟似画中人。
艄公头戴斗笠,正摇着桨,笑道:“他乡不如故乡好!公子这是刚从外地回来吧?北方哪里?”
青年颔首,赞道:“船家好眼力。我离家两年,自塞北归来。”
“塞北?!”
艄公顿时想起最近的传闻,说是东桓王慕容赫病重,大王子与二王子争权内斗,现下正剑拔弩张,再无暇南顾。连忙追问,得到青年确定的答复后,一阵激动,狠狠喝彩,转瞬又疑惑道:
“前段时间就听说慕容赫病重,塞北一直是大公主主事,没几位王子的份儿——嗨,东桓的规矩不一样,女子地位高。怎么忽然闹起来?难道……慕容赫这尊煞神终于死了?!”
青年依旧微笑着,并不言语。
艄公也并非真要追问这些秘辛,毕竟这是东桓王室之争,一个梁国贵族公子,怎会知道来龙去脉?总不可能是混进东桓,做了趟卧底!
他怎能猜到,眼前的青年正是悄然从东桓军营脱身的前云州经略使,谢陵。
艄公加快了手中划桨的动作:“多谢公子告知!老汉身无长物,唯驾船手熟尔,定送您快些回京与夫人团聚。”
谢陵不禁失笑,辩解道:“船家误会了,在下并未娶妻。只是两年未归家,有些挂念。”
艄公笑道:“是吗?可老汉看您一直南望京都的方向,提起故乡时的语气,又有些不同寻常,倒像是思念久别的心上人呢……”
谢陵有些怔然。
旋即,他便轻描淡写道:“……有吗?兴许只是思乡心切吧。”
隔着江风,船家的话音遥遥飘来:
“……只不过呀,兴许得耽误一会儿。先是地动了,华邑山上滚下好多乱石,把个西平县城给堵死了,走陆路过不去。走水路吧,金吾卫沿江到处找人。听说是谢家那位长公子出了事,坠江了!他有个堂妹,听说跟他感情甚好,也被卷进去,出了意外,现在是死是活都没个信,唉……”
帷帽之下,谢陵的脸色瞬间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