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盈!你疯了!”
“住口,谁是‘谢初盈’!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太自私想拉着我一起死?谢云瑶,你好好看看清楚,这里只有你们姐弟姓谢,与我何干!”
重重门锁之外,薄氏守卫听着里面谢氏姐妹的激烈争吵,不由得面面相觑。直到门内咣当一声重响,一个女子的声音尖锐响起:
“请去通报薄大人,小女子原归属楚州陆氏,与谢氏毫无干系,只要薄大人愿意放我一条生路,十五年前谢氏参与转移皇孙殿下的所有事情,我愿全部告知!……”
“皇孙殿下”四个字一出,门外的守卫统统睁大了眼睛。而为首的守卫听在耳中,神情骤然透露出一阵狂热。
只是,并非是即将立功的狂喜,倒像是燃着复仇的熊熊烈火。
“昔年巫蛊之祸,慕容迦叶身为三皇子妃,竟然胆敢设计矫诏,追杀当年的太子与皇孙,此间种种,谢氏必然知晓!只要细细拷问,不怕拿不住慕容皇后的罪证!”
他的眼神中充满仇恨:“慕容迦叶耍了咱们这么久,转眼就和她那好兄长慕容赫联手,灭了整个姑藏,灭族之恨,焉能不报!”
有人尚存理智,低声道:“这不大对啊?咱们的人错手杀了谢陵,本就是意外,来信也说已经把谢陵的随从全部杀光,斩草除根了。谢家的人是怎么怀疑到我们薄氏身上的?”
为首之人已经等不及了,咔哒一声打开门锁:“只要能复仇,怎么都行!”
“可是薄大人正在会见贵客,不许任何人打扰……喂,回来!别冲动!”
*
一缕茶烟透碧纱。
“薄大人真是手眼通天,探子都给按到塞北去了,不愧是慕容皇后的心腹。”
一位弱冠青年长身玉立,身着玄色狐裘氅衣,缓缓踱步而来,声音沉沉如水。
薄盛文目光上移,只望见一双冷淡漠然的双眼,与一副掩盖了大半容颜的赤金面具。
薄盛文并没有介意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微笑道:“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扳倒慕容氏,这也是您所想要的,何不合作呢?皇孙殿下。”
这个称呼,若是令经历过巫蛊之祸的老臣听见,必然两股战战,大惊失色。当年的废太子遗孤——杨悯,居然真的没死?!
“皇孙殿下?”
青年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称呼,冷笑道:“可惜时移世易,如今的陛下是我的二叔,在下算哪门子的皇孙?昔日废太子之后罢了。薄大人今日反了慕容氏,焉知后日不会反将一军,拿在下的项上人头向慕容皇后邀功?”
薄盛文早知他不会轻信自己,便示意心腹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匣子,送到对方面前。
这匣子的用料看上去古朴无华,只有正中央雕刻着一直盘旋展翅的雄隼,气势盎然,最为特别的是,这只隼的眼睛竟然是用绿松石雕刻而成,幽绿之中更显冷意。
——这绝非普通匣子那样简单。
东桓部族足迹遍布北疆,北慕容部放牧草原,崇尚孤勇,以狼为图腾;南姑藏部毗邻大梁,依东桓山而居。山脉崎岖难行,姑藏部更信赖经过训练的鹰隼,借驯隼传递消息,后来连图腾都改为了隼。
就在几年前,慕容皇后与慕容赫里应外合,灭了姑藏,隼图腾也随之销声匿迹了。
“薄氏与慕容一族,血海深仇,绝无转圜,还请殿下放心。”
薄盛文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狠厉。
“因为我乃姑藏部遗民,复姓薄奚。”
青年打开匣子,一封陈年旧信展现眼前。赤金面具下,一双俊眸微低,锁在这张信封之上。
无人发觉,面具下的眼眸,竟然酷似那死在塞北的谢氏长公子,谢陵。
*
守卫脚步如飞,急匆匆地将初盈带进门中。
隔着淡墨山水屏风,初盈只看见其后的两个身影,一个佝偻年老,应是薄盛文;而另一个则是身姿挺拔的青年,不知是何人物。
“大人!这名谢家女手中握有当年废太子遗孤的情报!属下已经审查过她——”
话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听扑通一声,似是那名守卫跪在了地上,正瑟瑟发抖。
屏风后,青年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下来:“……谢家女?”
薄奚盛文冷汗涔涔。
他确实派人去塞北探查皇孙杨悯的下落,可是不知怎么,派去的人手居然跟谢陵起了冲突,错手杀了他!薄奚盛文接到消息也是大感意外,可是已经和杨悯搭上了线,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先把谢承煊和谢家子弟控制住,只等从杨悯手中骗来慕容氏的罪证,再一网打尽。
没想到,现在倒让杨悯给撞见了!谢家对杨悯有过救命之恩,他自然要跟谢家站在一边的!
薄盛文连忙解释:“您有所不知,这名女子名为谢家大小姐,实则只是个孤女……”
听到“谢家大小姐”一词,青年眸光微动。
下一刻,青年轻笑,仿佛对谢家漫不经心:“不必多言。谢家人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是她知晓当年旧事……薄大人,你的诚意,可要再添一添了。”
他屈指敲了敲这枚匣子:“我要带走的,不仅仅只是这个。”
隔着朦胧屏风,青年的指尖遥遥指向初盈,声音低沉,落在初盈耳中,却又十分熟悉:
“——我还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