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的嗓子又干又涩,一时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个蠢人。
富江从头到尾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助。
与他的相遇,不过是她给敌人看的障眼法罢了。
从最开始,她就像个老谋深算的猎人一样潜藏在暗处,看着猎物慢慢掉进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所以,另一个富江根本就不知道,从来没有夺取记忆一说,她只是被不知不觉间麻痹了感知。
陆小凤几乎已经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了,但他曾引以为傲的头脑却还在迟钝地运转。
他的语气很慢很慢,带着不堪重负般地晦涩,声音却还算得上平静。
“富江,你就是故意的吧。”
“故意让春姨注意到你,凭你的这张脸,只要一眼,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拉进怡红院,拉进那个离镇南王府最近的地方。”
“你的美貌和身体就是你的武器,你轻而易举就能借此把敌人的附庸一个个变成自己的入幕之宾。对不对?”
陆小凤的表情又冷又硬,他垂着脑袋,在还算分明的月色下仿佛一座经年的石雕。
富江咬紧牙关,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于是陆小凤的话继续道。
“但怡红院到底是另一个富江的根基所在,你害怕停留过久得不偿失,便当机立断送出了一封信。”
“年纪已不小却还在怡红院苦苦煎熬的小翠当然会被你选中,威逼利诱下,她只能铤而走险。”
“一起接二连三的杀人案,目的却只有一个,掩盖你顺利从怡红院脱身。脱身之后,那把生锈的凶器立刻就变成了碍眼的污点。”
“你根本没想给小翠活路。”
“怡红院里里外外都已经有你的人,在怡红院杀死一个背负血债的过时名妓,本来根本不用你费半点心神。可你没想到,一个人临死前,居然也会有种奇怪的预感。”
“就在她要被你灭口的那晚,那封信落入了我的手里。”
“之后的事情,还要我继续说吗?”
面前年纪不大的少女盯着他半晌,突然厉声怒道:“够了,陆小凤!闭嘴吧!”
“你已经见过了另一个富江,你还知道她对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清清楚楚,你怎么敢,怎么又能就这么把那些东西说出来!”
她气得眼角发红,“就因为我不跟你走,你就要叫我去死吗!?”
她发疯一样捂住自己的脑袋,尖叫道:“都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现在你高兴了吗?她知道了,你刚刚说的话,她已经全都听到了!”
富江的眼泪串珠一样从疯狂震颤的眼眶滑落,她一边怕得瑟瑟发抖,一边恨得咬牙切齿,怨毒地诅咒着:“那个贱人!那个该死的贱人!”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哭一边窜上来狠狠地打了面前的男人一巴掌,尖锐地骂道,“你给我滚!滚啊!我不想看见你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被打的陆小凤面上一片红痕,歇斯底里的富江却让他茫然又无措。
为什么?
之前的一切不全是她演给他看的一场戏吗?
她的害怕她的恐惧,不都是假的吗?
一个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一个从头到尾满口谎话的女人,一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算计的女人。
为什么会怕成这样,怎么能怕成这样?
陆小凤的心脏又开始紧缩,心疼、后悔、烦闷和爱怜,逼得他鼻头阵阵发酸。
这样的富江,让他还怎么去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怎么敢去抽丝剥茧地理清真相?
“你!”
冲天的怒喝和招招毙命的剑招兜头袭来,陆小凤条件反射地一个侧身,让这锋利的剑芒和他擦身而过。
朦朦的雨夜里,倾泻的月光下,呼啸的狂风和渐稀的骤雨中,两人眨眼间便过了数招。
直到富江尖厉的骂声传来,男人才回身退到了富江身边。
他还在阴狠地怒视着陆小凤,就像看着自己在这世上最大的仇人一样。
陆小凤麻木地移开眼,却是根本不想去看面前的一切。
荒谬、可笑。
最难以接受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