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道:“要怪就怪司狗,霸道横行,唯我独尊,从不顾旁人心情,你日夜跟他相处,这日子还怎么过?”
薄野欢欢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名下有两座观音庙修在城郊,都是按月支银子去,救济过路落难百姓,还有一个尼姑庵,没建好,你知道的,他一向不喜欢我做这些事,往后恐怕还要劳你多费心。”
雪霁想也没想就应下:“小事一桩。”
薄野欢欢轻轻“嗯”了声,正要再交代什么,外面来了个宫婢回禀道:“公主,王爷差人传话来说,在宫门口等郡主。”
“催什么催!”雪霁气得站起来,“我们这才说话多久,要他婆婆妈妈的管东管西,你就去说,今夜——”
“别,别生气。”薄野欢欢拦住雪霁,也不为难那宫婢,温声说:“你去告诉他,再等我一会。”
宫婢退下了。
雪霁瞪了眼薄野欢欢:“你以前的脾气都哪儿去了!”
薄野欢欢如今是个软脾气,摇摇头道:“没什么,何必置气。还有我府上的下人,前些日子办差不利,惹了他不快,日后若是他发起脾气喊打喊杀,还得劳烦你分神多注意着,多往太后那里跑一趟,太后慈心仁善,最见不得无端杀戮。”
雪霁应下来,哼道:“你就知道来支使我,打量着我无有不应是吧?”
“谁让你是我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呀。”薄野欢欢想了想,没什么放不下的了,雪霁的姻缘虽晚,但是很顺畅,她最后没忍住抱了抱雪霁,低声说,“那我先回了,再见。”
她走出殿门,雪霁忽然快步上前拽住她,气道:“好你个薄野欢欢,你跟我交代后事呢!”
“……没啊。”薄野欢欢一脸无辜。
然而雪霁是谁,反应慢是慢了点,可看得又准又透,否则都对不起她们打娘胎出生就认识的情分,“我可是公主,别人不能做的,我能做,别人不能帮的,我能帮,你能不能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啊?你该不是暗戳戳地琢磨着千万别害了我吧?”
薄野欢欢心头一热,顿时湿了眼眶。
*
半个时辰后,司让才在宫门口见到一路小跑过来的薄野欢欢。
“急什么。”他伸手接住人,低眸看见她额上冒着汗珠,捏着他衣襟从他怀里微微仰起头,精致漂亮的脸蛋热得浮上两抹红晕,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薄野欢欢问道:“没让你久等吧?”
“尚可。”司让带她上了马车,车上放着一个刚收拾好的箱笼,他说,“和我出城一趟。”
薄野欢欢神情微僵,好半响才回神问:“去哪?这么突然。”
“昭城。那边出了点急事,我放心不下你。”司让握着手帕仔细擦拭她脸颊上的汗珠,他几乎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女人揉进骨血,时时刻刻带着,寸步不离。
薄野欢欢心里早已慌乱如麻。
她不能去。
去了,这个绝好的时机也就没了。
马车慢慢行出皇城,车轮每滚动一下,都是煎熬。
薄野欢欢额上冷汗不断,原本被司让握住的手抽了回来,捂在小腹上,眉心轻拧。
司让不由得摸摸她冰凉的脸,“哪里不舒服?”
薄野欢欢摇摇头,瓷白的脸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没有。”
司让神情严肃道:“你跟我逞什么强,是不是近日天气炎热吃多了冰酪腹痛?”算着时候,过几日就是她的小日子了。
薄野欢欢还是摇摇头,但整个人已经难受得蜷缩在他怀里,温声细语,可怜巴巴的惹人怜爱:“你别凶我,我还能忍,千万不要耽误你公务。”
“而且,我想和你去。”她越说声音越低,“万一这个昭城也有好多家花满楼,那里姑娘比我漂亮,哼,我便是疼死也要去。”
“胡言什么。”司让语气沉得能滴水,心里却软成一摊烂泥,他实在见不得她这个娇娇弱弱的倔强模样,也不忍再重声:“乖乖听话,我先送你回府,叫医士先看看。”
“那你就不要我了吗?”薄野欢欢急得抬起头,一双盈润水瞳湿漉漉的,“你不爱我了吗?”
这一刻,别提爱,司让简直想死在她身上的心都有了,然昭城事态紧急,他必须亲自过去处理,只得哄着道:“我最多六七日就回来,你乖乖等我,到时候给你新打造一对金步摇和翡翠玉镯。”
薄野欢欢闷闷地低下头,不说话了,一副不高兴的黏人精做派,小手还拽着他衣襟不肯放,最后妥协似地道:“那你几时回来,要提前告诉我哦。”
“当然。”司让去亲她,谁料被躲开,他心中反而涌现一股巨大的欢喜,只觉得自己是昏了头。
临别前,爱妻的恋恋不舍和不能同去的小情绪,就是最原始的烈火。
昭城一行,还是司让独自去的。
他骑快马,两日路程只用了一日半。
处事也是雷厉风行,该杀就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返程那日,松石刚好得到消息:京都涌进一批郸洲逃难来的灾民,身患恶疾,病重者药石无灵,高热中死去,还会传染,好在被及时控制住了。
司让也不知怎的,右眼不安地跳动了一夜,精神恍惚。
那种该死的踩在半空的空荡感又来了。
他只能反反复复地回忆临别那日怀中的温香软玉。
欢欢还在等他,说不准望眼欲穿,满腹委屈,只要他出现,就会小跑着扑到他怀里,娇滴滴喊:“夫君,你总算回了。”
司让怀揣着复杂的心绪快马赶回京都时,刚好入夜。
郡主府灯火通明,安安静静的,连走动的下人都比往日少,门口自然也没有那个他预想过千千遍的娇俏身影。
司让面容沉静肃冷,猜她是还耍小性子,经过庭院,敏锐地嗅到香火气,欢欢心善,想必也学了阿姊那套,为难民烧香拜佛。
他步子不由得快了些。
诺大的院前,婢女婆子跪了一片,几乎是他出现在视线里那一瞬,俯身以额贴地,恸哭道:“请王爷节哀!”
……节哀?
司让僵在原地,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陡然森寒,手里攥着的一支华美金步摇,被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