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愈清面上踟躇,少见地满脸疑问:“圣上是自己喜欢,还是……为了赵大人呢?微臣记得最近圣上似乎提过几次,像是对赵大人格外关注。不知道是朝上什么事物,微臣能否帮得上忙,还是说是私事……”
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留白得只剩下偶尔无风自己的帘幕细微的摩擦声。
沈扶砚总觉得哪里奇怪,这么一静忽然回神,平日里能说两语不用三言齐愈清,刚才是说了一串什么?
“一点私事。”片刻之后,沈扶砚轻描淡写道。
齐愈清端庄斯文地靠回圈椅里,凝视着朱红栏杆,良久动了动唇:“圣上体恤入微,微臣动容。”
沈扶砚笑道:“朕体恤的又不是你,倒也不必太过费心。”
齐愈清一哽:“只是,圣上若是出手,今日便没有人能争过圣上。”
“这是什么规矩?”
“算不上规矩,原本这楼上菱花牌子的雅间不轻易出价。”齐愈清少见的赧然,他转头看向对面沈皎的位置,在折回沈扶砚这面,连言语都变得迟疑起来:“是……为沈皎拍着玩准备的花头。”
这话换在从前,他说来也是理直气壮。却不知为何今日在沈扶砚身侧,心中陡然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不齿感。
“齐大人果然是所思惊世骇俗啊。”沈扶砚言语中带着愉悦,却是随着叩响桌面字字加重:“朕怎么没有这样的花头呢?”
轻缓的扣击声随着话语节奏渐渐加重,一下下击打在齐愈清心上。对着沈扶砚他本没花心思防备,不经意便被乱了节奏:“有的。”
忽然,齐愈清恍若梦醒,警惕道:“圣上?”
闻言沈扶砚轻笑出声,越发松散地靠在椅子里:“齐大人别紧张。只是这宫花太小气,又为难了赵大人。”
他把册子拍在桌面上,骤然侧身直视着齐愈清:“这个正好。”
沈扶砚的视线刺了过来。一瞬天子威严竟让齐愈清挪不开眼睛。他许久才朝着册子上看去,沈扶砚指着一处朱笔圈过的地方,不是旁人,正写着谢霁二字。
“谢霁?!”他瞳中一震。
沈扶砚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等着齐愈清反应:“听说谢大人最近缺钱,刚好拍点价来给贴补贴补。”
齐愈清待他将话说完,指尖在那处红印上摩擦两个来回。直到将墨痕蹭花,才合上名册。
齐愈清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朝着楼下赵久语的方向探去。
楼下有人给赵久语送了果盘茶水,齐愈清转眼间,撞上了沈皎略带怨怼的目光。
赵久语前几日奏本冲撞灼芳宫,今日本是故意拿来给沈皎出气消遣。
“陛下……”齐愈清叹息般,冷如清泉的嗓子夹了气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沈扶砚一个来回明了两人不齿勾当,刻着错开话头:“不必担忧,赵大人自是不比齐卿。”
齐愈清将言语调侃听得清晰,不由随了沈扶砚的套步步陷入。以退为进:“陛下私下里体恤贤臣,微臣一定会替陛下保守秘密。”
然而楼下开市,一行鹅黄裙子的簪花少女捧着物件上了戏台,倏然间方寸台上四面方灯同时亮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去。雅座里静听开局铜铃轻响,无人在意齐愈清的话语。
“陛下?”齐愈清一招落空,在两声铜铃轻响之间见缝插针。
楼下的台上东西过得很快,没一会已然纸张翻页。哗哗的翻书声里,夹杂着齐愈清的声音:“赵大人热心朝堂,官职虽轻但忠心可鉴。只是此举或许太过偏袒,让人议论……”
楼下已然过到九羽琉璃宫花,赵久语举起的牌子,四下一片沉静。
刻着赵久语名字的牌子高举在空中微微颤抖,四下蛰伏,等着齐愈清最后的命令。
四下便越发安静,齐愈清莫名觉得如芒在背,朝沈扶砚挪了挪,状若近臣请示:“咳,微臣意思是,赵……”
“你嗓子不舒服得远点咳。”贺朝澜打断道。
齐愈清被呛得脸色一白,顿时没了声音。
楼下宫花落定,金沙落尽,一锤定音。
齐愈清肩头微塌,叹道:“拍卖流程大同小异,不如随微臣看看谢大人买的东西。”
沈扶砚捻起齐愈清散在桌面的袖摆,神色勾着他柔柔问道:“齐大人不太高兴?”
“不敢。”
沈扶砚哼了一声。
齐愈清挪了挪位置,不甘心似的又询道:“赵大人何事惹了陛下垂怜?”
“何事?”沈扶砚悠悠揉捻着齐愈清的袖口,懒懒道:“无事。”
齐愈清对着那双春日烟雨般看不清情绪的眸子,疑道:“赵大人与臣相比如何?”
沈扶砚轻笑一声,柔软的袖摆揉着齐愈清指尖沾染的红墨,冷不防道:“齐卿指尖沾了丹红……甚美。”
“这……”齐愈清心中怔怔,沈扶砚似不知此时模样如何将人神思拉扯,隔着丝缕鬓发只见他盯着那抹朱红出神。
“陛下谬赞。”齐愈清不觉柔起神色朝沈扶砚望去,自谦道。
沈扶砚倏然迎着他视线,笑意不减,玩腻了似的将他一推,无聊道:“这样啊,那便去叫赵大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