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由得往钱箱里陷了陷,漫出的金豆四处蹦跶。
齐愈清交叠的袖摆赫然出现一道纹路,可见广袖下拳头攥紧,指尖都快掐进肉里。他面上犹带儒雅笑意,一如往常世家风范:“陛、下。”
沈扶砚大度地忽略了这声陛下何等粗糙,朝他招手道:“齐大人,快来帮忙啊。”
齐愈清难以置信地退了两步,别过头去,闭上眼睛:“陛下看上了五华楼什么东西?”
出宫前林珠岚特意嘱咐,无论沈皎要什么今日都必须到手。齐愈清正为这事犯难,刚见沈皎进了五华楼松了口气,竟然有人来报金库开了。
思及沈皎这几日的座位,齐愈清看到沈扶砚并不意外。沈皎心存侥幸倒不少见,他的侥幸没能得逞倒是奇了。齐愈清望着灯火自有考量,人在五华楼内他定然是要让沈皎得到东西。只是沈皎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期盼沈扶砚千万不要撞上。
金珠迸溅的声音砸在齐愈清心头,纷乱的声音如同纷乱的丝线。齐愈清没有十足把握,虽然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沈扶砚缠绕的穗子。此时情形亦是如此,好像抽动了线团,却不知到底牵动的是其中哪一根。
他不由得怀念起曾经的沈扶砚,那个一眼就能看透,一句话就能劝住的深宫傀儡。
“轻点,挂着我头发了。”宽大的柜子里响动不休。
“你让——”贺朝澜短促地叹了声,拦腰抱起沈扶砚,将矮格上的物件尽数拂落,把沈扶砚放了上去。
铛,贺朝澜被沈扶砚踢出柜子,他抱手站在柜子边。欣赏地看着架子上的像尊摆件似的沈扶砚。
沈扶砚倚着珊瑚脚踩钱箱。矜贵无比地朝着齐愈清伸手:“单子。”
闻言,齐愈清骤然回身:“单子?”
沈扶砚笑道:“天落金雨,五华点灯,齐大人别瞒朕,今天开市不是?”
他的笑意看不出喜怒,齐愈清凝了许久,只觉得十分……动人。
半晌,齐愈清从袖子里抽出一叠锦壳名册递到沈扶砚手上:“都在这里了。”
沈扶砚仔细检查一遍,松松散散的小楷下写的不过是摆件玩意。看过去价格十分公道,唯独一对九羽琉璃宫花,卖到一万两的天价。
他敲了敲纸张:“这东西这么值钱?”
齐愈清探身瞧了眼,缓缓答道:“古法宫花加上琉璃难得,还有便是齐某欠个人情。现在这东西想要的人多,所以就值钱了。”
左右不过是销金的手段,沈扶砚嗯了一声暂且不表,接着翻完明拍的物件,见到了压轴的三样盲拍。
左起第一画了个细小红圈圈,下面写的是谢霁的名字。
沈扶砚寻常挪开视线,合上名册随手扔给贺朝澜,心下猜测道这便是那卷轴了。
“陛下要什么?”齐愈清试探道
沈扶砚抓着红珊瑚枝子,仰头想了一阵。时间久得齐愈清也抬头朝天花板望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拿笔来,朕亲自勾画。”
又是一阵叮咣作响,湖笔朱砂送到沈扶砚面前。
他沾过朱砂,却不落笔。
见四下没有好写字的地方,齐愈清伸手托住沈扶砚的折本。沈扶砚蓦然抓住他的手腕,含笑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朕,要入场。”
掌下,齐愈清手臂一紧,似乎又捏紧拳头。只听见齐愈清好言劝阻道:“陛下上朝虽在帘幕后,但总还是有人认得出来的。”
沈扶砚撑着他跳下柜子,接过贺朝澜递来红纱幕篱带在头上:“你说,谁看见朕在五华楼?请他将人证物证交来。”
贺朝澜无辜地摇摇头:“什么正,哪个正?”
“无证造谣,他活腻了?”沈扶砚放下纱帘,红帐笼罩住全身,连视线都暗淡几分。他踱道几个钱箱之间,将折子撕成几条。
齐愈清淡笑的脸上儒雅得有些僵硬:“陛下,人心言语不可不考量啊。”
沈扶砚置若罔闻,啪地将纸条贴在钱箱上,倒蜡成缄,沾了朱砂金粉的湖笔飒飒带过,留下个大大的封字。
“齐大人不如担心担心这几箱东西。”他起身看了看红蜡封住的箱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朝金库外走去:“人心?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