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沈玉山……”方听晚细细地揉捏着这个名字,末了轻笑一声:“他带在齐愈清身边能有什么好样子。”
他眉毛微抬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味什么:“他今晚不会进宫了。”
沈扶砚不解,直直道:“你不是灼芳宫的人,拦着我做什么?”
方听晚一愣,看着沈扶砚缓缓笑起来:“今晚宫中是个杀局,宫变之日,群臣……翘首以盼。”
沈扶砚虽是刻意露出破绽,但听着方听晚云山雾罩的话,逐渐失去耐心:“你在这里拦住我,不怕到时候落个谋反的罪名?”
“我?我担心什么。流水的帝皇,铁打的上清台。谁都想要个好名声,都得借点势力。只要城外破庙里那几个老和尚不做出点神迹来,我有什么好怕——呃!”
方听晚喋喋不休,云肩似的衣上银链在沈扶砚眼前晃荡。沈扶砚越发不耐伸手一扯,阴差阳错扯中关窍。银链迅速缚紧,成了方听晚脖子的绞索。
窒息的闷痛下,方听晚毫无防备猛然前倾,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银链顺着力道撞在沈扶砚下颌,沈扶砚指尖勒得发白,逼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听晚扬起脖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挤出嘶哑的声音:“陛下不是为了贡品往灼芳宫去的吗?”
沈扶砚手腕一转,银链绷得更紧。
“柳容真和沈海庭那俩怪异兄弟便是看了河漠的信文,才,才改了主意。呃,陛下,咳咳咳,陛下再勒就不是君臣之趣了……咳咳咳。”
见方听晚眼珠上生出几条血丝,淡灰的瞳孔微微扩张,沈扶砚松了松链子。
刚卸下力道,方听晚的手指便穿进银链和喉结之间。轻巧一扣银链崩解,细碎的链条顺着手腕缠上沈扶砚的手臂。
方听晚逃出禁锢,捂着喉咙咳了两声:“陛下不为这个?”
灼芳宫的东西他今晚自会去找,沈扶砚不理会方听晚的探听,岔开话题:“你先前说什么杀局?”
闻言,方听晚站直身子,缓缓从沈扶砚手里抽回银链:“好不容易回到皇宫,陛下却还穿着寿衣独自涉险,像不像为灼芳宫那位徒做嫁衣……哎呀,不小心戳到陛下的痛处了。”
回忆划过沈扶砚脑海,沈皎每一世都像有夺舍之力,爱他仿佛是天理。
沈扶砚眸中深潭死水般的平静,方听晚一语中的,亲人恋人都是苦果,确实是帮别人做了三世嫁衣。
月光下,寂静过于长久。方听晚静静看着沈扶砚垂眸思索,只见他神色如常,只是眼波流动之间偶然浮现出一点水光,很快就像滴水入沙一般消失不见。
方听晚无声叹息,不轻不重地在沈扶砚手臂上捏了一下。他触碰到血迹未干的地方,连同指间戒也染上了血渍:“所以,陛下还得多留几手活路。”
沈扶砚笑了下:“方大人惯会留活路的。”
方听晚也跟着笑了下:“不过,陛下今晚还是应该死一死。免得有些没脑子的,按捺不住要动歪心思。”
沈扶砚故作吃惊:“你来帮我?”
春夜微凉,两人莫名其妙地笑了一阵。
方听晚两手一摊:“我想帮你,但于公我也不会什么高深法术,即便降下雷电,鬼见了那些榆木脑袋劈成的雷击木都摇头。于私嘛……”他眨眨眼睛:“我不擅长和太子妈吵架,毕竟她们眼里自己宝贝儿子比天还大,却不讲什么道理。”
沈扶砚抬眼看着方听晚,他说的无可反驳。但林珠岚没有脑子做这样的事,他不确定这辈子是谁站在沈皎身后,是这个方听晚也未可知。
隔着假山传来水面摇动的细响,方听晚等待着沈扶砚开口,他轻快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指间银戒,偏头提醒道:“陛下,宫墙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牢笼。牢笼里的人都知道你活着,而牢笼外的人……大多猜测你死了。”
劝诱真真假假,左右今晚宫中有杀令。
但是这样的事时常会有,夜探灼芳宫却没有比今晚更好的时机。
念罢,沈扶砚绕过方听晚,决然朝灼芳宫走去。
“我说过了呀,沈皎不在宫里。”方听晚伸手拦住他。
“耳听为虚。”沈扶砚头也不抬地绕过他。
“陛下,再想想吧,想象现在谁最你活着,而谁又想要你的命。”方听晚后退半步,再次挡在宫道上。
沈扶砚懒得在多做纠缠,寒光闪过,细长的匕首抵在方听晚的胸前。
两人之间一触即发,方听晚依旧莹灯般看着他。
拦在沈扶砚面前的棕绿的袖摆未动分毫,方听晚声如柔波,缓缓而言字字清晰:“陛下,灼芳宫落锁,进出者……”
他忽然往前半步,月光在他眸中一闪而过。
“进出者……杀无赦。”
沈扶砚瞳孔骤缩,方听晚就是今晚的这道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