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徐鉴实拂袖而去。
难怪花银子如流水,有多少够他吃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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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定侯府用过午膳,宋喜与外祖母说了些体己话,酉时前,带着闺女和泱泱坐马车回府了。
下了马车,进府时,泱泱问:“婶娘~你何时还回去呀?”
宋喜忍不住笑,“泱泱喜欢那儿?”
“喜欢!”
“好,下回婶娘回去时,还带着你。”
“好哦~”
徐九涣傍晚下值回来,就见那小财迷撅着屁股趴在榻上数压岁钱。
听见动静,泱泱抬起脸,兴奋道:“爹爹!带我去买马!”
徐九涣:“啥?”
“婶娘家好好哦~有大马小马,不给泱泱骑大马,只骑了小马~”
“爹爹~泱泱也要买大马!”
“这些银子够不?”
徐九涣摸着下颌状若思考,片刻,将她的银锭子皆揣在了身上,然后……带她来到了后院马厩。
“哇!”
“咱家也有欸!”
“银子还我!”
徐九涣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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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用饭时,几人便发觉,这父女俩好似闹了别扭,小泱泱气鼓鼓的,朝着亲爹哼了一声又一声。
那亲爹皮糙肉厚,丝毫不为所动。
“怎么了?”
徐鉴实问。
“爹爹骗我银子!”
“泱泱所有的压岁钱!”
“哼!”
“……”
几双谴责、嫌弃的目光皆扫向徐九涣。
徐九涣眼皮轻撩,道:“瞧我做甚?我这是在教她……”
徐士钦:“兵不厌诈?”
徐九涣唇角微翘,“厚颜无耻。”
“……”
又是一阵诡谲的沉默。
在徐鉴实沉声吩咐人去书房拿戒尺时,徐九涣才不情不愿的将那银子交出来了。
小泱泱欢天喜地的收好,又朝亲爹哼一声,辫子都恨不得翘起来,被徐九涣屈指敲了下脑壳。
用过饭,泱泱照例跟着祖父去读书,回来时,脑袋耷拉着,一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哒哒的模样。
默默坐去廊下,望着月亮惆怅,倒豆子似的跟亲爹难过——
“乐极生悲啦,祖父念得我睡着了……”
“噗哈哈哈哈哈……”
亲爹笑得好不大声。
泱泱默默捏紧小拳头,“我明日定好好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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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鉴实书房灯油熬至三更晚,被小厮催促着去歇息。
他眉头紧皱,似与小厮絮叨不解,“你可觉我授课有误?”
小厮:?
他暗悄悄的咽了咽唾沫,道:“小的不过蒙受老爷恩典,识得几个字,旁的便不知道了。”
徐鉴实叹了声气,也没再说。
洗漱罢,躺在床上,徐鉴实瞧着月影帐子,许久都没睡着。
徐家出于晋陵,百年的清流士族。他们一房原是出自旁支偏房,祖宗受恩于皇天,官拜太傅,当了帝师,至如今,他也蒙受皇恩,说起来,满门三朝帝师,兴盛早已越过了主支去,不负祖宗。
然则,他膝下二子,次子公瑾有礼,学富五车,长子却是言行无状,不通六艺。
可徐鉴实犹记得,长子尚在襁褓时,便好似懂人声,颖悟绝伦。
他亲自替他开蒙,悉心教导,多年来颇费心血,盼着他有朝一日,蟾宫折桂。
奈何不遂人愿,此子叛逆非常。
读书不用功,眼高手低。旁人五岁读千字文,十岁能作诗。他嫌千字文无用,作诗无趣。
旁人自幼苦练骑射,他怕流矢伤着自个儿,骑马摔断腿,最是宝贝自己不过了。
夫人总是遗憾,膝下二子,没生得闺女,可此子娇贵得惹得夫人都嫌烦。
冬嫌冷,夏嫌热,屋里炭火冰鉴花费的银钱比他爹娘都多出两倍。非是锦缎被子不盖,屏风纹样不合心意便放去库房,玉石珍玩,瞧着合眼不顾金银几何都要买。
徐鉴实从前多训他,抽断了三把戒尺,也未将此子从喜奢华,好花鸟鱼乐的路上抓回来,乃憾事一桩。
后及冠之时,徐鉴实替他择‘自若’二字,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意,到头来,他却是‘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放浪自若。
如今瞧着泱泱,大有学她爹架势。
徐鉴实重重叹了声气。
如他所言,泱泱聪慧更甚她爹,而自古来,慧极必伤,徐鉴实愿她安乐,可也少不得要费心思教授许多道理。
可今夜,小姑娘听学听得打瞌睡,大抵……徐鉴实苦笑的扯扯唇角,不得不承认,他虽是为太傅,可课业讲授并不引人入胜。
暗夜中,徐鉴实沉沉呼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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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微雨,暮色霭霭。
学宫散学时,徐鉴实收拾书卷,见底下一学生依端坐于案前,脚步微顿,过去问:“世子可是有惑?”
赵徵起身,双手交叠与太傅见礼,而后答:“太傅近日授课,与往常微异。”
徐鉴实稍怔,唇角动了动,问:“若让世子择其一,世子觉哪种好些?”
赵徵想了想,道:“徵,乳臭未干,年幼浅薄,不敢论太傅长短。若择其一,更喜如今。太傅引经据典,徵甚喜。”
徐鉴实:“多谢世子,雨天路滑,世子路上当心。”
“是,谢太傅。”
一场秋雨一场凉,今日雨后,便是入了秋。
徐鉴实从学宫出来,望着雨幕片刻,缓缓舒了口气,踩着宫铃下值出宫了。
几日终有所成,教孙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