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映着辉光的朱甍碧瓦、金漆龙柱,经一遭大火就此毁于一旦。
红木雕梁从正中折断,在她经过时直直砸落至她的脚边,碎木屑迸溅直直穿过她的身形。
祝琬明白过来了。
她又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境里。
自她幼年时便无数次令她梦魇的梦境,原本在她八岁之后便没再梦见过了,今次竟再度重演。
殿内人很多。
站着的、坐着的、活着的还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
她一眼看到最前方持刀的男人。
那柄刀她瞧着很是眼熟,锋刃微卷,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他背对她站着,那个背影她瞧着格外眼熟。
正对着她的帝位之上,垂垂老矣的皇帝目光涣散,胸腹间豁开的血洞可怖至极。
另一旁的地上,一身蟒袍的太子身首异处,早已断气多时。
殿中的地上,祝琬眼熟至极的几位老臣触柱而亡,面目再不是当年他们来相府同父亲相谈政事时那般忠直敦厚。
诸般死状,连安详都算不上。
蓦地,背对着她的男人转回身。
这一次她看得清楚,阴郁凌厉的脸,冷峭凉薄的眼,她既陌生又熟悉。
这个身形如陈毓一般的人,生的却是一张和周俨一模一样的脸。
她莫不是疯了。
祝琬连连后退。
片刻后反应过来,这大殿之内,应是无人看得见她。
她早已不再是几岁的孩童,几次三番窥至这处梦境,她实是想知道,梦境中的这些事到底和她有什么干系。
祝琬朝着大殿之上的人走去。
那人用刀柄挑起大殿龙椅之上老皇帝的衣襟,方才苟延残喘的皇帝此刻已然断了气,堪堪挂在他的刀尖上,头歪垂着。
持刀之人冷厉的目光投过去,似是在端详着,目光中带着几分厌恶,半晌,他刀尖松了劲力,老皇帝身子失了支撑,软成什么似的,自高台檐阶上滚落。
他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投向空中,神色却不复方才那般阴沉。
可他这般,恰恰像是同祝琬对视一般。
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可祝琬仍是吓得一滞。
她顿了顿,朝他靠近。
第一眼看过去的,自然是那柄刀。
陈毓的那柄刀,她亲手持过,甚至刀鞘镶嵌的那枚玉珏她还亲手把玩过。
此时她触碰不到那刀,可刀鞘就随意地掷在被血浸染的金漆龙案之上。
一模一样的刀鞘,只是原本嵌着那枚玉珏的嵌孔内,玉珏碎成一半,另一半空着,孔槽内血痕早已干涸。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陈毓的那柄刀。
那他是谁?
祝琬望向龙椅之上阴沉男人。
他是周俨吗?
不受控的,祝琬看向他的颈下。
周俨耳畔下一寸的颈边,有一颗小痣,她在以往的梦中见过,也切实在周俨的身上看到过。
毫不意外的,她这一次也看到了。
他就是周俨。
祝琬看向殿下头破血流的几位老大人,想起那流了满城的血,怔怔地看着周俨的侧脸。
即便是梦里,她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的义兄,她的哥哥。
和她一样受教于父亲、随舅舅征战于沙场的少年将军,若他当真能活到这般年纪,也应是和外祖一门一样的忠骨良将,守疆土、护佑国门才是。
为什么她频频做这样的梦,梦到他造下这样的杀孽?
她兀自出神,冷不丁地,周俨朝着她望过来。
似有寒芒穿透她的身体,令她心里骤然缩紧。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他的低语。
“念念。”
“……小姐?”
“小姐!”
言玉焦急而关切的唤声,将祝琬从梦中唤醒。
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
言玉为她递过来一盏茶,“小姐,您是不是又梦魇住了?”
祝琬疲惫地摇摇头。
梦境中的种种虽依旧清晰地如同身临亲历,可她切切实实地知道,周俨死了。
大抵还是这几日没休息好。
她抿了口茶水,转眼便瞧见外面天色大亮了。
言玉从外面打了水,为她洗沐梳妆,这里没什么换洗的衣物,只能将就一下了。
刚收拾妥帖,外面传来轻微声响,而后是如期的声音。
不似前几日那般轻快,甚至听着还有些发虚,像是受了什么伤似的。
“祝姑娘,我们主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