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瞧谢臻骄横又薄情,他也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
本就是面如冠玉的长相,年纪小又显得娇憨,只要有心说几句漂亮话儿,任何人都会心软不已。
即使父亲镇北侯常年在外征战,他与兄长在京中并无倚仗,可宫里的贵人们大多喜爱这个玉做的男娃娃。
尤其是年事已高的太后,皇室血脉注定被权欲玷污,膝下子女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一个九五至尊伴在身边,好不寂寞。
因此她很珍惜这个稚嫩可爱的孩子,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她总念叨着,有好东西也不忘给他留一份儿。
谢臻最顾念亲情,起初或许抱着讨好的心思,可渐渐的,他也把太后当成亲祖母般侍候。
这不,他刚进福寿宫,连礼都没有行,太后就乐呵呵地将他拉至身边好一阵寒暄。
“孙儿给祖母请安。”两人相谈甚欢之际,慕容闵翩翩而来,眉梢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
多巧的事啊,谢臻前脚来他后脚就到了。
这司马昭之心连服侍太后的宫女都看出来了,几人掩面窃笑。
“阿闵来得正好,你瞧这是谁?”太后的脸上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可透过那慈善的笑容仍能窥见她少时的风华,“哀家真是老糊涂了,要不是你算了日子,哀家都忘记已月余不曾召见臻臻了……”
她一边说一边亲昵地拍了拍谢臻的手。
谢臻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慕容闵却装模作样地惊讶道:“臻臻?”
“太子殿下。”谢臻弯眉浅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是皮笑肉不笑。
好你个慕容闵,自己想见我却用一个漏洞百出的托词,让我来触兄长的霉头,你倒是坐收渔翁之利。
慕容闵忍了忍,只是那上扬的嘴角实在藏不住,一朝太子笑成了不值钱的样子。是啊,算盘打得好,自然是喜不自胜笑由心生。
可惜才过了一晚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次日早朝,谢韫联合一众大臣对皇室的子嗣问题表达了关切,子嗣稀薄的危害被重重列举出来,皇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慕容闵越听脸色越苍白。
他当然知道这是谢韫的阴谋,可开枝散叶四个字一提出来,他无法辩驳——他不能当一个不孝子,至少在皇帝面前不能。
对于延绵子嗣的重任,皇帝虽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压力慕容闵,可刚退朝就把人传过去“商讨国政”了。
慕容闵带着满身冷汗回到东宫,却没看见谢臻的影子,太监面露难色,说十公主把世子请走了,他们没能拦住。
太监办事不利,本以为要被责罚,但慕容闵却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想让谢臻知道自己可能被迫娶妻的事,即使他会不惜一切消灭这个可能。
因为有的话一旦听了,无论是否实现,都会在心里留下印象——他不想让谢臻心里留下他不干净的印象。
那样会被嫌弃的。
十公主慕容燕在宫里憋坏了,捎上谢臻出宫取乐,直至黄昏才依依不舍地回宫。
谢臻则回了谢府,也就不知道东宫的那些兵荒马乱了。
出身寒微的宴青跟着谢臻见识了一番宫里的风光,可他高兴不起来,他不喜欢那个居心叵测的太子。
悲哀的是,慕容闵不是钟阙,那是他无论付出多少都无法企及和取代的人。
同样生而为人,可上苍为何如此不公?回想自幼受过的屈辱,回想昨夜帐落灯消他连守夜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禁悲愤难忍,徒手重锤在地,任凭沙砾在皮肤上来回撕扯,任凭手上血肉模糊。
“你这是作甚?”阿强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疯,“大公子在书斋等你过去。”
可恶啊,宴青不仅能讨小世子欢心,还能让大公子单独会见,这这这……他真是酸的牙疼。
宴青闻言神情一滞,眼底热泪骤然凉了下去,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一动不动。
“喂,你还磨蹭什么呀?大公子等着你!”阿强不耐烦地推搡他。要不是怕大公子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他才懒得管——让宴青误事才好呢!
宴青跟个软骨头似的,阿强明明没用多少劲儿,他却往前踉跄还差点摔倒。这样的大动作之下,他眼底含的清泪也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你你……”阿强以为他要栽赃陷害,赶忙后退了好几丈,抖着嘴皮子喊,“我可没用力,你别假惺惺地哭!”
宴青缓缓仰起面孔,烈日灼得他睁不开眼。他迟钝地抬起右手遮挡,血液从手上的伤口淌下,滴在他的下眼睑处,像极了从眼里流出的血泪。
他本没有靠近谢臻的机会与底气,这都是谢韫给的。龙舟节之前,谢韫找到他,说可以让他留在谢府留在谢臻身边,条件是让钟阙消失。
现在条件达到了,谢韫这时候找他……宴青深知谢韫的虚伪与阴狠。
“你告诉他,我不去。”他的声音很平静,身体却颤栗不止。
如果他去了,估计连谢臻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什么?你怎么敢的!”阿强以为他这是恃宠而骄,愈加气愤了,“你别以为世子……”
阿强的嘴巴张张合合,可宴青却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很羡慕你。”他怆然而笑,随后便向谢臻院子的方向去了。
“疯了疯了……”阿强疑惑抓头,他不知道宴青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