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乌云遮蔽月光,林子里静得让人发慌,连声鸟叫都听不见。盛疏骑在马上,警惕得观察着四周,黑夜让所有颜色都失去了存在感,将她的绯衣染成了墨色。
她徒劳得在林中搜寻着犯人的身影,不愿承认自己追了半个月的人,竟在咫尺之内,又凭空消失了。气急之下,盛疏扬起手里的软鞭狠抽在一旁的桦树上。
臭变戏法的,也不知使得是哪国的妖术,每一次都是快追到时,人就突然不见了。突然,空荡荡的树林里响起嘚嘚的马蹄声,这片林子一直盛传闹鬼,白日里都鲜有人敢走,更别提深夜了。盛疏马上断定,定然是那变戏法的又在装神弄鬼了。
可惜她盛疏可是梦到水鬼,也要从水里抓出来暴打一顿的人,比起心怀叵测的人,鬼神算得了什么?她直挺挺站在树下,等马车靠近。这时,月亮从乌云背后挣扎出小半个头,林中终于有了天光照耀,通过稀薄的天光,盛疏辨出赶车的是个白发老翁。
那变戏法的最擅长的就是变脸,追逐途中,她见过他好几副样子,断定变戏法的肯定是易容成白发老翁在干扰她的判断。怕他又逃了,她不待多想糅身上前,甩出软鞭套住老翁的脖子,“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马车里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倏然睁开眼睛,小书童被马车急刹的动静给吵醒,刚想开口,被旁边的人一下捂住了嘴。
老者手上动作快如闪电,双指并拢,一卷一折,牛筋制成的软鞭在他手上断作三节。
变戏法的竟然还是个高手!
盛疏反应奇快,丢开软鞭,赤手空拳和白发老翁过招,她的武功路数走得是以快制胜的巧径,变招快,总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若无其事得端坐原处,仅用左手接招,也没让盛疏占到半分好处。
盛疏打得吃力,一个后空翻半跪在平地上,扬起头道,“变戏法的,你化成老头的样子,大人我不忍心下狠手,你最好乖乖跟本大人回去,否则大人就不客气了。”
白发老翁扯动唇角,似乎很少笑,笑容扯动僵硬的面部肌肉,看得人毛骨悚然。“老头子不是姑娘要找的人,把路让开!”
盛疏知道打不过,直接回敬他一枚流星镖,白发老翁衣袖一摆,流星镖像是长了眼睛反对着盛疏飞过来。盛疏侧翻闪到一边,仰头看向老翁,人已经不在马车上了,随后感觉喉咙被人扼住,“咳咳!”
长这么大,从没有哪次像这一次一样,输得快速又狼狈。
“都说了把路让开,怎么就是不听话!”
白发老翁面上不见笑容,眼神如冰刀一寸一寸刮着盛疏的肌肤,她徒劳得抓住老人的手腕,呼吸越来越困难。
“师父,手下留情。”车帘被人掀开,一道身影迅疾得闪到盛疏身边。白发老翁侧头看向来人,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温度,“长公子认识她?”
严倦的目光落在掐住盛疏喉咙的那只手上,轻轻得点了下头。
盛疏脸色发青,忽觉颈上一松,她瘫软在地,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喘气。
“狐……狐狸?”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时月亮已经完全钻出云层,月光大盛,将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张脸。
盛疏脑子不大清醒,直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出来,迷迷瞪瞪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倦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沉如水,身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种让盛疏感到陌生的强横。“既然在这里遇见,那就顺便告个别吧!”
盛疏倏然明白过来,半趴在地上,扬起脸与严倦对视,“你是狄羌送来的质子,没得陛下批准,不允许擅自离开京州。狐狸,你现在回去,我就当今晚不曾见过你。”
“你的确该当今晚没见过我!”顿了一下,才说出了后半句,“如果不想将军府受牵连的话。”
那双曾经见谁都盈满绵绵情意的桃花眼,拨开弄虚作假的温柔,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
像一泓冷泉,一眼看不见底。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盛疏的思绪遭受了巨大的震颤,她转动眼珠看了白发老翁一眼,“这位老人家的武功这样厉害,你刚刚叫他师父?他教过你什么?武功?”
这不是她第一次怀疑严倦。
在暗巷里遭遇劫匪那次,她的脉门被他轻易扣住,她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