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灵籁怡然自得地躺在他之前做的竹椅上,摇着蒲扇纳凉。
举止间,无不透露着屋主人的惬意闲适。
他一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愠怒,还是习以为常,又或是……欢喜呢?
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耳边当即就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先生,你听,多好听啊。”
竹院霎时没有了声音,有的只是风拂过空灵谷,发出的轻灵薄亮声。
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说是香兰泣露也不为过。
心怀诗意的世人费尽心思,创作了无数的诗词歌赋,被后人世代传承,潜心研读,赞不绝口。
殊不知……
风一直不停歇,早就创造出无数的诗篇与乐章。
只是所听者甚少,而听者不自知。
倏地,秋灵籁嗅了嗅周围,依旧没有睁眼,懒洋洋地说:“先生,你手中拿着何物?为何这般清香扑鼻?”
后者轻描淡写地开口:“刚摘的山栀,可煮茶,亦可做栀子花渍。”
前者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拉长,说不出的缱绻和懒散。
墨羽般的睫毛轻轻地遮掩,投下一片阴翳,又有一种神秘的蛊惑意味。
白扶灵没忍住,唤出了声:“过来帮帮我。”
秋灵籁摇蒲扇的动作一停,慢条斯理地起身:“来了。”
不过片刻,白扶灵采的晨露就在小炉上“咕嘟“冒泡,桌上是两碗栀子花茶,鲜嫩的白花瓣在陶碗中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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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般清闲自在地过去了。
等白扶灵意识到时光飞逝时,已是小雪。
良久之前,他就估摸着秋灵籁到底是苗疆少主,迟早会被人寻来接走。
只是那寻人的人迟迟不来,他都已经习惯了秋灵籁的存在,甚至理所应当地认为秋灵籁应该是要和他一同住在这空灵谷中的。
不过……那些人终究还是来了。
小雪那日,雨遇寒而凝雪,新雪落在谷内,浅薄的一层白,远远望去如同白羽飘落。
本该是一片白净,却突兀地出现好多脚印。
白扶灵心想,果然,寻人的来了。
回到竹屋,就发现院中已站了许多人。
统一着无领直襟宽松式中长衫,下摆有若干绣花飘带相连,正中直襟无纽扣,以布带为结,个个身材高挺,颈戴银项圈,胸配银链饰。
还真如秋灵籁所说,苗疆之人多喜银饰。
许是被秋灵籁吩咐过,他们见到白扶灵的那一刻,就为他奉上了苗疆的最高礼仪——
双手合十,抵在眉心,十分恭敬地弯弯腰。
异口同声地说道:“mongx rut.”(您好)
其实他们也是会说汉话的,可既为苗疆的最高礼仪,用苗疆语说出来方可带有最高的敬意。
白扶灵虽说听不懂,但也向他们微微颔首。
转而看向秋灵籁,神色清冷,语气毫无波澜:“既已有人来寻,那便离开吧。”
后者启唇欲说什么,可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一句:“先生保重。”
随即便在众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空灵谷,待白扶灵再次看去时,只余模糊的背影。
细细碎碎的雪花又纷纷从天而降,落土即融,寒意不如秋雨之夜那般萧索凄清,也不如大寒那般寒气逼人。
他远远地望着秋灵籁远去的身影,眉眼一如往日那般淡漠清冷。
良久,他才伸出手接住一片纤小的薄雪,忍不住喃喃:“今年小雪似是分外冷,寒意亦是凛冽不少。”
这空灵谷中,又余他一人。
可想必不到几年时间,他又会忘了这萍水相逢,却赖在谷内不肯走,想法设法往他身前凑的秋灵籁吧……
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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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秋灵籁的脸色是少见的冰冷,眉目紧蹙。
侍卫中的为首之人,急忙向他说着什么,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焦灼:“少主,那些鬼祭师不知从何处觅得的药物,可以轻易压制我们体内的蛊虫。且不知何时竟悄悄将那药投入了秋河,连夫人都中了招,而主上前几日便去宛国给夫人买吃食,至今还未归。”
秋灵籁冷哼一声:“当真是选了个好日子……贼心不死。”
他方才见着人的时候还很疑惑。
之前明明都已经用传话蛊告诉过母亲,先不要来寻他。
想到那些自甘堕落的鬼祭师,他微微眯起眸子。
本想着他们躲在暗处,只要安分点,那便可以相安无事一段时间。
可是啊……他们自己非得老虎头上扑苍蝇——找死。
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