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岚后背直冒冷汗:“多谢,今日多亏有你。”
他站起身,扑灭了榻旁袅袅生烟的香炉,又打开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方才让他入睡的恐怕就是那榻边点燃的香!
许怀岚心知这道观里有蹊跷,他带上了门,念了个隐身诀,决定去其他厢房看看。
隔壁厢房里就躺着个人,正痴痴傻笑,榻边亦燃着一注香,许怀岚立刻屏住呼吸,捂紧口鼻。
“今天翻哪个爱妃的牌子好呢?德淑贤惠……”那人对着空中伸出手,好像真有牌子给他翻一样。
“还真在梦里做皇帝了。”许怀岚摇摇头,退了出去。
他又查看了几间厢房,房里的香客皆在做着不同的梦。有香烬梦醒了的人,如释重负般给逍遥观捐了不少香油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也有人嫌贵,犹豫间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更多银子,意犹未尽地一步三回头。
真是圈钱的好手段。许怀岚感叹,朝观主所在的静室而去。
冉隐道人果然在静室里打坐,他眼观鼻鼻观心,双腿盘膝,双手垂放于腿上。
这时一小道士前来,躬身行礼:“师父,今日客数已满,未轮到厢房的已安排在客室等候,大门外那些不获入后堂资格的,是否请他们回去。”
冉隐“嗯”了一声:“烧香求符的,可由得他们,只需关好各门,以防有人偷入。”
“是。”小道士退了出去。
隐身的许怀岚踏入静室,围着四壁转了一圈,并未发现特别,只有一幅白帝图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由凑近了,驻足观看。
“不请自来,是这位道友的习惯么?”冉隐道人冷不丁发出了声音。
既然被发现了,许怀岚只好现身。
“我今天是以善主的身份来的。”
小道士回来复命,看到许怀岚吃了一惊:“咦?这位善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有眼无珠的东西,快去端茶来。”冉隐道人骂了一句。
小道士知道师父是责怪他没看好客人,吓得赶紧一溜烟下去了。
“别怪小道士,他肉眼凡胎如何看得到我,他又不像冉道长你法力高强。”许怀岚道。
“请坐。”冉隐用手指了指对面。
许怀岚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用香引人入睡不难,道长是如何侵入人梦中,操纵人梦境的?莫非道长修的是梦魇之术?”
冉隐道:“梦境皆由各人自己所造,贫道满足了他们心中的愿望,岂不是造福于天下众人。”
许怀岚想到自己的梦:“不竟然吧,方才在我梦中明明发生了从未有过的事。”
冉隐看了看他,忽而笑道:“方才吾并未对道友施展任何法术,道友所见皆为真实。”
许怀岚不信:“我隔壁那人,做的是皇帝梦,难不成现实里他真做过皇帝不成。”
冉隐笑:“他上辈子的确是皇帝,无功无过,资历平平,这辈子便成了庶人,可惜念念不忘曾经的奢靡生活,下辈子恐怕要入畜生道了。幸好来了本观,诚心修行,说不定能免去此身欲念,下辈子也无需受苦了。”
“你管躺在床上做白日梦叫修行?”许怀岚问。
冉隐不以为然:“那道友以为如何?”
许怀岚一扬拂尘:“我看不像道法,倒像妖术。”
冉隐呵呵大笑,摊开两手:“那道友不妨察看,贫道身上可有妖气。”
许怀岚早就用灵识看过,冉隐确实不是妖,最多就是道行比较高深的修道之人。
“道长可否告之,这种控制人梦境的术法,从何习来?”
冉隐道:“贫道云游四海时遇到位高人传授,只可惜高人真人不露相,也未告之姓名,只传授法术让贫道助人为善。来过我逍遥观的善主,出去后无不精神抖擞,与世无争,得个逍遥快活的人生。”
见许怀岚一脸不认可不相信的表情,冉隐问道:“方才道友可是强行突破梦境,自行醒来的?”
许怀岚不置可否。
冉隐叹道:“那道友自然体会不到梦境的快乐。”
许怀岚心道我在你搞的梦境中都要失身了,有何快乐可言?!见冉隐投来打量的眼神,许怀岚有种隐私被偷窥的不悦,也不知道冉隐偷看到他梦中的场景没有。
许怀岚略微平静了一下快要涨红的脸,沉声道:“既然道长在海越布道已久,想必见过的人也多,不知可有见过一个外号金刀大侠的人?”
冉隐想了想:“似乎是有些印象,我记得曾在某个人的梦境中看到过一个人物,相当威武,拿着一柄金刀,走遍天下无敌手。”
许怀岚:“……”
若不是肯定白祁泽没来过海越,他都要怀疑方才冉隐描述的那个造梦人是白祁泽了。
以他对他师父的崇拜,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种幻想,他想得出来。
“那造梦的人是谁?道长可还记得。”
“好像是衙门的小捕快,叫做小丁罗。”
许怀岚还想再问,又被冉隐道人“请”了出去。
所谓的“端茶”原来是个暗号,小道士带了一群人举着兵器过来,许怀岚哭笑不得,不想伤了这些凡人,便出了逍遥观。
此时大门外还站了不少人,他们看到许怀岚从后堂出来,皆露出羡慕的神情。
许怀岚在人群里找了一番,没找到白祁泽。不由问旁边人:“有人看到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吗?相貌堂堂,外表英俊那位。”
有人幡然醒悟:“哦,那是你同伴啊,他方才被衙门的捕快抓走了。”
啊?这孩子咋惹祸了!许怀岚扶额。
*
他赶到府衙门口时,白祁泽和几名捕快正站在坪地前对峙着。
白祁泽抱着双臂,满脸不屑:“识趣地就让我走,小仙长还在等我。再交手,也是你们吃亏。”
对面那几个捕快手里拿着朴刀,方才似乎已经吃过亏了,但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他。为首的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恼道:“你打伤了我,别想这么走人。”
白祁泽掏出一锭银子:“银子赔你,去看病,但别让我看到你再去逍遥观。”
旁边地上有一妇人嘤嘤地哭。
那捕头恶狠狠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都是你哭来了这丧门星。”
他伸手正要接银子,白祁泽忽然收手:“若是再让我看到你打女人,我让你双倍受苦回来!”
那捕头现在满眼只有银子,点头哈腰答应,接过了银子。
“那我可以走了?”白祁泽问那些捕快。
“爷,您请。”
白祁泽转身要走,迎面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衣袂飘飘的仙人。
“小仙长!”
“你在做什么?”许怀岚问。
白祁泽拉住他:“我们回去再说。”
两人转身往客栈走,走了没两步,发现身后还跟着个小捕快。
白祁泽回头:“怎么?你想为你们老大抱不平?”
“不是不是,大侠误会了!”那小捕快快步跟上来,“这位大侠,我是想感谢你为民除害,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白祁泽第一次被人叫大侠,浑身受用,开心得不得了。这饭肯定要吃,不过他打算请这个小捕快吃。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我带你们去吃本地最地道的面线。”小捕快殷勤道。
“最地道的?那可要试试了。”白祁泽点头。
说是面线,小捕快把他们带到了海边的一条渔船上。
“来船上吃面?这里也不像饭店啊。”白祁泽环顾左右,这里一排排渔船连成了片,船上生活的用具应有尽有,看起来倒像是住人的。
小捕快脱去了官服和帽子,撸起袖子:“二位先坐一下,随便看看,我去里面做了面就来。”
“哈?是你做啊!”
不一会儿,小捕快端了三碗面过来,浓浓的白汤热气腾腾,整条渔船里顿时香飘四溢。
许怀岚嗅了嗅,惊道:“好香的鱼汤!”
小捕快竖起大拇指:“小仙长好鼻子,这是用刚打起来的石斑鱼做的汤,神仙闻了都要跳墙。”
跳墙不会,有可能会穿墙。白祁泽一边想一边把勺子递给许怀岚。
许怀岚喝了一口,眼睛又眯成了两弯新月。
这时,忽然听到渔船外面有人喊:“小丁罗!你是不是又把我一早才打上来的石斑鱼偷去吃了?那可是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