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指腹擦过边渡的眼角,沈最柔声道:“别害怕小边。”
边渡止不住地点头,但眼角倾泻出来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一开始沈最还能慢悠悠帮他一点点擦干净,后面根本来不及为他擦拭。
缺水皴裂的唇贴在了柔软的眼皮上,咸湿的眼泪顺着微微翘起的皮屑融进沈最的唇纹里。
他一遍遍喃喃:“不要哭,别害怕……”
说着说着,连他开始哽咽,“这一次……我没有扔下你。”
仪器在某些方面比人类要更敏感,它们先一步捕捉到边渡还没反应过来的情绪,然后迸发急促的提醒。
在尖锐的提示音下,沈最呼吸急促,即便戴着氧气管也能听得出来他的喘息声逐渐粗重。
“我没有……没有要和任何人共度余生。”
他被边渡拥进怀里,用最大地力气紧紧抱住。下一秒,沈最肩膀一痛,是边渡狠狠咬下时齿尖刺破皮肤发出的尖锐痛感。
边渡贴着沈最,眼泪一团一团地掉在沈最肩上。
他的嗓音沙哑,颤抖,好似来自灵魂:“沈最,你不醒过来,我就要讨厌你了。”
这一生在不断不断地品尝分离的滋味,一时间甚至忘记失而复得后要如何表达喜悦。
他反复地讲“我真是恨你。”
每次说完,就咬沈最一下,混着眼泪的浓烈恨意穿过衣服布料直达沈最的皮肤,过了很久,才变成缠绵的亲吻。
而边渡的每一声“我恨你。”沈最都在给予回应。
他重复告诉边渡“我知道。”
然后还会接一句:“别害怕。”
眼泪流尽,只剩一双干涸哀愁的眼。
沈最抚摸着边渡额眉眼,用指尖在他的眉心来回地画,直到边渡的眉头舒展开来。
半靠着能让沈最舒服很多,氧气管太碍事,每次说话鼻腔都不舒服。他没怎么犹豫,自己把氧气管摘了下来。
边渡想拦,被他挡了一下,“有这个太妨碍我想和你说话了,不爱戴。”
沈最撑着身体往旁边挪了一点,拍拍床,“来,小边过来。”
傍晚黄昏,外边的天还亮着,仔细听能听到医院附近大马路上晚高峰的车流声。
它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好好时候,但沈最等不了了。
就算不讲二十来岁那会,只说这一次复发,沈最都在抗拒面对这件事。
逃避的借口很多,才检查出来还没想好、工作太忙没合适的时机、吃了药觉得也没什么大事……说到底其实就是不愿意面对。
当初罗宇费解地问过沈最,为什么不和边渡说实话。
沈最咬着嘴巴想半天,憋出来一句:“他分离焦虑太严重了,接受不了的。”
但实际上接受不了的到底是谁,只有沈最最清楚。
此刻两双同样成熟,也还尚为年轻的脸面对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沈最承认可能是他自己更难接受。
他们躺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再凑得近一点,沈最的鼻尖能碰到边渡的鼻尖。
夕阳透过玻璃洒进来,在边渡的脸上撒上一层缱绻的柔光。
很多年前,快要把边渡送走的那阵子,光线也如此刻一样柔和。
很多次两个人看电视看得犯困,也曾这样挤在客厅的那张小沙发上打盹。平躺呼吸困难,沈最睡得不踏实,无数次醒过来看着边渡愣神。
边渡也睡不踏实,他偶尔睡觉的时候会做一点小时候遇到的噩梦。那会的沈最就像现在这样,轻轻拍着他的胳膊,或者摩挲两下。
时隔多年,惴惴不安的心变成了边渡胸腔里的那颗。
但沈最还没变,他仍旧呼吸不畅,手也还是轻轻搭在边渡胳膊上抚慰轻拍。
“你咬我的时候,还挺疼的。”
边渡神色晦暗不明,哑声讲了句抱歉。
“没说你不好。”沈最笑了下,摇摇头,“你咬我的时候,我想的是你纹身的时候也这么疼吗?还是比这个疼。”
边渡想不起来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理层面的混乱已经盖过一切生理上的创伤。
但不能这么说,他换了个说法:“他们技术好。”
沈最笑笑没,没拆穿,只是双眼又从上到下地看了一圈边渡,然后把目光转回到边渡脸上。
“如果我说……”沈最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丢掉,小边你会相信吗?”
边渡正要开口,沈最手指贴在他唇上:“你先听我讲,讲完,你乖一点陪我眯一会儿,等一觉睡醒,我想吃上次你带我去吃的那家粤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