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殿内的角落坐着静嫔,她木然的脸,及至见到齐羽的那一瞬,多少有些笑意。我将看向她的目光赶紧转向别处,在心中叹了口气。
因为南澹州胶着的战事,新年悄无声息地到来。
王太后渐渐不出门,终日在佛堂念经祈福。
除夕是王家守岁团圆的日子,王太后的座位却空着。齐羽染了些风寒,也不在场。
所幸他不在,否则又要他以一人之力带动全场几欲凝固的氛围。
从西北来京的大将军萧贵义,也就是明贵妃的父亲,双手抱拳,表示愿意带兵去南澹州,为东越王分忧。
东越王很有些意外:“可西北边陲不能没有将军。”
萧贵义道:“此去南澹州速战速决,几个山贼何足挂齿。”
东越王迟疑半晌:“吾儿庸怠,有劳将军了。”
萧贵义领着五万将兵扎入南澹州乱藤峡,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这意味着齐沐返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正月十五,我终于可以跟家里人团聚,只是齐羽却不能同我出宫。
临吃团圆饭时,却不见父亲与大哥,我便去喊。
听到书房内父亲与大哥在讨论齐沐这次剿匪的事。
大哥问父亲:“殿下领着万人对抗十万乱藤峡土匪,那援军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选在快要获胜的时候来,可不是来截胡的。我看这萧将军空有威名,实则是个专营逐利的宵小罢了。”
父亲斥道:“可不许胡说,萧将军爱兵如子,身先士卒,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这次去应援,实乃关心国是民生之举。他刚从西北归来,哪里就知道南澹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大哥小声问:“父亲的意思是王上前期见死不救,后面看着情况好转,派人去抢世子的功。”
父亲没有回答,我疑心被他发现什么端倪,咳嗽一声在门外喊道:“爹爹、哥哥吃饭了,家下人就等你们了。”
父亲开了门,见到我很是惊讶:“怎么让你来喊,那些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调皮地上前挽住父亲的手撒娇道:“我自己愿意的,在宫里哪里就有这样的机会。”
父亲、哥哥都笑了,尤其是大哥温书安,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温家长子温书安是个朴讷严谨的人,很是喜欢教训人,家里弟弟妹妹见他就躲,然而原主与他感情却极好。
想来原主也是个木头,自然能跟木头玩到一起。可如今我不是原主,见到不苟言笑的温书安总觉尴尬,也跟着其他弟妹一样,只想绕着走。
吃完饭,温书平便提议要去城楼上“走百病”。走百病,是一项古老的民间运动,通常是在正月十五这一天进行。女人们身着盛装,结伴出门,走桥渡危,登城祛灾,摸钉求子,一直要走到午夜。
温书镇也要跟着,他生怕再出事。爹娘见我动了心思,便让书和、书镇领着家仆陪我和书平一道去。
到了南门,本以为算早的,哪知早已是人潮如堵。
巨大的山棚下万盏花灯照亮了明月夜晚,王公贵族家观灯的车马拥塞了宽阔道路,空气中飘荡着汤圆甜蜜的味道,耳边尽是欢笑声、叫卖声、喝彩声。
三妹书平一出门,好似野马脱缰,要吃这要买那,一个劲儿往热闹处凑。
四弟书和是个“手工痴”,被摊子上的玩意儿绊住了脚步,忘记了今日出来的“使命”。
唯有五弟书镇一直陪在我们左右,像个忠诚的士卫。无奈书平实在欢脱,书镇去抓书平,顾此失彼,把我晾在人群中。
我唯恐发生踩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退到身后酒楼的门廊下。不意撞见大哥温书安正和左相的长子汤佑德互让着进入酒楼,我听汤佑德还说什么,三楼是最佳的观景处。
刚刚还说要读书的人,这会也来看灯了。
我唯恐大哥见到我,往角落里退了退,却不料人群中的书镇,以裂帛穿云的声音冲我喊:“姐姐,你就站那里,可别乱跑。待我把书平抓回来。”
这下子引起了大哥的注意,他果然发现了门廊下的我。
大哥将汤佑德等人拥进了酒楼,这才出来寻我。
“你们不是去城楼上溜百病了,怎么来街上了。”大哥问我。
我无奈地望着不远处打成一团的书平、书镇,大哥也没问下去,只是让我别把今日见到他的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父亲。
怕我误会,大哥解释:“其实都是翰林院的同僚,其他倒没什么,就怕父亲多心。”
礼部尚书温峤立身中正,不喜结朋论党。
可如今朝廷官员大都分成两党,以左相汤知否为首的北冥书院党,简称“北党”,还有以右相石斡为首的东林书院党,简称“东党”。
温峤匡正不了世风,但对于进入仕途的子侄,一律禁止站队附党,因此大哥才会担心。
“哥哥,若是正常交际,你坦诚布公告诉父亲便是,父亲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不过你放心,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没说话,点点头,也不离去,大约是要陪着我等书平、书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