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是个任性又自我的人。
他讨厌任何的束缚,讨厌自以为是自称自己是“大人”去约束别人的任何人。
就算如今已经可以以“大人”自称,他还是无法理解那些被以为“应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
就像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他明明指出了犯人,但周围的人却在骂他。
他们说:“你这个疯子。”
周围一片黑暗,那些看不到表情的人带着满满的恶意将他围在中间,用手指不停点着他的脑袋。
他缩紧身体,努力避免触碰他们任何一个后退恶鬼一样的身躯。
但那些人一直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说个不停。
「别靠近他」
「痴迷案件的疯子」
「他早晚会不满足所看到的现状而成为罪犯」
……
不知道谁推了他的肩膀让他差点摔倒。
他们笑了起来。
尖锐的笑声从高到低,像大象的叫声,像马的鸣叫,也像某种鼠类濒死的惊叫。
之后笑声瞬间变成了婴儿般的啼哭。
所有人都变成了牙牙学语的婴儿,眼神征愣口齿不清,宛如痴呆的傻子。
只是一瞬间,江户川乱步就被吓醒了。
直到他将梦告诉了收养他的森社长,社长说出那句:“世俗的人像极了愚蠢的婴儿,你无法理解婴儿在想什么,婴儿也无法理解你。”
“乱步君,你是异能者,在这场人与人的游戏之中本身就是「玩家」,就算其他人无法理解,「玩家」也是可以做任何事的哦。”
江户川乱步突然就理解了。
他开始把日常当成“游戏规则”,无法理解自己的人当成NPC。
社长不需要他思考对错,规则可以遵守也可以违反,NPC的窃窃私语也无关痛痒,玩家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都可以。
就像现在他只想问——
“我为什么非要救犯人不可?”
被反问的警员愣了一下,立即反驳:“那当然是因为,人的生命比起其他任何事情比起来都更加宝贵啊!”
“所以,夺走了人的生命的人就是罪大恶极对吧?”
当然了!
警员顺着就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因为紧接着举着奶油勺子的乱步耸了耸肩,重复道:“所以,我为什么要救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咳……好了。”
目暮十三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个明显有争议的话题。
事实已经发生,现有信息也能确认少年与案件并无任何关系,这种话题再谈下去可能会引发无端的纠纷。
虽说从警察的角度来讲他应该对少年进行思想教育工作……但犯人是意外死的,跟少年无关,这种情况下为难他倒像是警察蛮不讲理了。
目暮十三叹了口气。
他让警员先下去,正了正嗓音:“小子,听店员说是你推理出了凶手,也一起作为代表来署里进行情况说明吧。”
还要去做笔录?
“好麻烦啊。”
江户川乱步用勺子戳着面前吃掉奶油后只剩面包胚的蛋糕。
“不能在上面直接写「因为我是异能者,能够一眼就看穿真相吗」?”他理直气壮。
……异能者。
哈。
再次听到这个词,目暮十三感觉今天都要犯偏头痛了,这简直就跟他前两年刚接触到的咒术师时一模一样。
“当然不行了!”
正经破案流程是:踏实地调查——询问——现场取证,并根据现有信息进行推理演绎确认作案时间及手法。[1]
这个少年能这么轻松推理出真凶明显是有相当了不起的才能。
如果真的有异能力这种东西的话目暮十三或许真的会对一眼看穿真相的能力产生一些惊讶。
但很显然。
那种东西目前无法证实真的存在。
如此空口无凭的「异能力」不能作为任何证据。
“这个地方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讨厌。”乱步嘟囔着,但很快想通,只是哼了一声后站起身。
“好吧!就让世界第一名侦探大人来给你解答吧!”
他轻盈从椅子上跳下,却没注意到袖口的纽扣勾住了胡乱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黑色大衣。
大衣过长的衣摆掠过桌面,将桌上摞了很高的两摞推理小说给撞倒,书噼里啪啦全都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眨眨眼睛,似乎没懂为什么书会掉。
乱步没有穿鞋,光着的脚踩在地板上,像个仓鼠一样悉悉索索地跑到两个椅子中间把掉在地上的大衣捡起来。
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次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蹲下去捡被碰到地上的书,结果蹲下后又踩到衣角差点把自己绊倒。
笨拙的少年让人哭笑不得,完全看不出来刚刚那副嚣张任性的样子。
“我来帮你吧。”说话的是诸伏景光,他蹲下帮乱步一本一本将书捡了起来,抬头时却看到乱步歪头诧异地看着他。
面对这道视线时,诸伏景光不知为何心中十分紧张,还是温和地笑着:“怎么了?”
江户川乱步没说什么,半晌才嘀咕着:“你们这里的人真是奇怪啊。”
说出了那句奇怪的话后,江户川乱步就没有再对他说别的什么了。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警察把他们带到署里后,期间,他除了频繁冒出的类似于——
“啊?这你们也要问我?”
“不知道!推理是普通侦探要做的事情,而我是世界第一名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