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神神叨叨,还没有家,无父无母,这些盘旋在小民警脑海里的一个个关键词都像是横冲直撞的弹珠一样。
他仔细地观察着扶桑的一举一动,看他对周围所有好奇又自持的样子,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想,这娃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小民警下这个结论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他从没看过扶桑身上所穿戴的服饰,总觉得眼熟,但又不像。
好像民族风情类的服饰最近还挺火的,小民警在扶桑面前坐得端正,板着一张脸故作成熟,指尖还在转动着圆珠笔,突然抬眸问他:“你说你家里人都去世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很多年前。”扶桑掀开眼皮懒懒说道。
“具体?”
“五千年。”这还是之前在山林里搅了他清梦的那个凡人告诉自己的。
小民警问的是一脸疲惫,只能用笔敲着桌面警告:“警察办公,我问你也是对你好,我希望你能端正自己的态度。”
扶桑茫然不解,一股困意袭来,他朝着小民警打了个瞌睡,疲惫地阖上眼。
小民警锲而不舍,继续敲着桌面:“这位同学,好歹了十七八岁了,你对待警察办公就是这个态度吗?”
扶桑重新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凡人,叹息一声——这可是他五千年来头回叹息。
凡人都是这么油盐不进的?
小民警长得清秀,单眼皮小眼睛,皮肤很白,人看上去就是经常健身的,身材匀称,体型壮硕。这种人应该在凡人堆里很受喜爱,只是扶桑实在疲于应对眼前凡人了。
他现在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字——困。
因此到后来他也是强装清醒,基本上是小民警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也不管是三七二十一,应付过去就是。再者,他一个五千年前的老古董,旁人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他都听不明白。
不管小民警问什么,最终还是会回到扶桑家庭的这个问题中来,扶桑说不上这是种什么感觉,但被人如此刨根问底的询问还是头一遭,他不大喜欢。
小民警面对扶桑也是一整个的挫败,问了这么大半天,没问出一个有用的线索。但要问是不是扶桑不配合——这还真不是。
他没辙了,直接摆烂:“你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还有可能真是。
扶桑挑眉,眼皮睁开:“若吾说是呢?”
小民警吞了口吐沫,腹诽道:“那唐三藏没带你去西天取经还真是可惜。”吐槽归吐槽,劝导失足少年的话还得认认真真说,“同学,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说,那我就明确告诉你,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派出所。我了解你的家庭和你个人都是为了你好,只要你说出家庭地址,亲友也行,我就会想尽一切方法联系到你的家人。”
“你现在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还有,人家护林员好心好意把你送到我们这儿就是为了送你回家,你现在不配合我的工作,我这儿没法找到你的家人啊。”小民警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
但他说的这些话再扶桑的耳边回荡起时就像是天书一般,他窥不清其中所言,所以小民警说的再多,他能听明白的也只有只言片语。
“吾的家人都死了。”扶桑把能说的都说了。
“都死了?怎么死的?”小民警从他的话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惊天大案的味道。
他问的内容,扶桑说不上来。当初他掉入天渊之中应了天劫,之后天雷再次降下,人皇的黑袍军也涌入祭坛,那些族人不是死在天劫中,就应该葬身于黑袍军刀剑之下。
从之前与江烨的交流中,扶桑就已经知道了——五千年前东襄全族覆灭,无人化险为夷、逃出陷境。
“你不记得了?”小民警舔舔干裂的嘴唇。
“不记得,过去很久了。”
小民警低头沉思片刻,而后起身离开会议室。他在离开会议室之后就翻找了近几年的案件,结合扶桑的年纪他找出了十几个类似的案子,都是全家被意外杀害的案子,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十八年前,最近的是两年前。
小民警,也就是小魏。小魏拿着找到的案子再次返回会议上里,他坐在扶桑对面,将十几个案子全部摊开在他眼前:“这些案子都是发生在西南地区的案子,其中有被害人的身份信息,你看看里边有没有你的家人。”
扶桑在现如今的世界里就是个睁眼瞎,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都不认识。
小魏看得出他的为难,虽然扶桑隐藏的很好,可偏偏就意外地察觉到了:“你是不是……不识字?”
扶桑:不愿承认。
可不承认也得承认,如今要在这里生活,他必然就要拥有一个此地的身份。
小魏拿过第一份案件记录读了起来,纵火案,被害人是西南榆林人,家中共有五口人,但现场提取的DNA样本中只分辨出了四个人的遗骸,还有一个幼子下落不明。
扶桑倒觉得这是一个很适合他的身份,他便点点头。
小魏说:“你确定?这个幼子失踪时只有三岁,十八年前的三岁小孩现在也有二十一了,我看你也就十八左右。”
扶桑说:“吾……我……我生来就是榆林人。”
这个地方的人自称喜欢用‘我’,扶桑入乡随俗的很顺利。
小魏知道他是冒名的,可却并不生气,扶桑是个黑户,这张脸他在天网系统中没有找到,与之相似的脸也没有存在过。
前几天江州市公安局特调组的人来带走了游蹿在西南边境上的毒枭,小魏就知道这地界的神神鬼鬼的复杂性。
但扶桑这人带着贵气,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言谈举止都很得体,小魏心里琢磨他应该不会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