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秧子平日里什么都不管，看谁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似若寒潭里的死水，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部族里的人都说扶桑高高在上不与民同乐，他无心无爱，是个石头。

刚一踏入祭坛就听见大殿之中喧闹的声音，几个长老在祭司未到之前就已经开始争论，可任谁都无法争出个一二。

扶桑手里的汤婆子似乎变得凉了一些，他将汤婆子递给身侧的清琮自己只身走入大殿之中。七位长老顿觉一股冷气自外闯入大殿之中，这一个个装模作样的长老纷纷起身迎接扶桑。

“恭迎贞人。”

扶桑进入大殿之时，一股压迫便朝着他们头顶而来，一时间这些适才还在高谈阔论的长老都瑟缩着。

这其中的七位长老是各个都不相同，脾气秉性也不相当，有的人自命不凡、有的人阴险狡诈、有的人口蜜腹剑……只是此刻他们的脸上都挂满了忧愁。

七长老率先打破平静，他怒目圆睁，愤而拍案道：“你们这些人与其在此争论不止，倒不如与吾一同去削了那人皇的狗头。”

“七长老慎言，这中原人皇虽说不仁义，但毕竟贵为天子，天子岂是我等可以妄议的？”

“四长老，要我说收起你那满嘴的圣人经，如今那黑袍军兵临城下，我女娲后裔岂能受此等凡人威胁恐吓！”

四长老赫然嗤笑道：“中原人皇是凡人不假，可黑袍军却是魔界之人，魔界为虎作伥助人皇灭八方，如今兵临山下明摆着是为卷轴而来，要我说倒不如将那卷轴交出。”

“去你娘的无耻老贼！”

……

大殿之上当着一众巫侍的面两大长老大打出手，七长老拿着长剑差点儿就削了四长老的脑袋，发冠落地，玉簪瞬间碎裂，四长老摸着尚在脖颈之上的脑袋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七长老咒骂道：“你个老匹夫，除了舞刀弄剑你还有什么本事！如今黑袍军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你就是拿着长剑削了本长老的脑袋又当如何？”

“我东襄为女娲后裔，奉女娲诏令在此地护卫山海经卷轴，此为我族世代之责！你这小人满嘴胡言乱语，竟想为保全区区性命而献出卷轴，此乃我族大罪！”

两人眼看着是要争论七天七夜的架势，扶桑让巫侍将二位长老先一步拉开。

正当他想要说话之时，一直坐在首座的大长老说道：“我族使命如此，卷轴不可献出，只是人皇借魔界之力，我族倾其所有也难以保全，不如就献祭天道封印贞人。”

那‘贞人’二字似乎与扶桑无关一般，他听到这句话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空谷的风最终还是吹到了大殿里。

清琮闻言跪在大长老面前，他颤声道：“大长老，万不可这么做，贞人虽为神族，但来这人间不过十八载。这世间繁华他尚未看过，人世情暖也未尝体会过，若是让他献祭了天道，那便是连轮回都没有了啊。”

清琮捏着大长老的衣摆祈求他放过扶桑。

扶桑喊了他一声，说：“清琮，吾渴了。”

清琮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好像是在怨他，怨他淡漠，怨他不为自己争一争。

扶桑又说了一遍：“吾渴了，众长老争论一番恐怕也有些口渴了，你去倒些水了给诸位长老解解渴。”

清琮只好起身，他一步三回头生怕扶桑在自己走后与这帮老匹夫达成协议。

清琮走后，扶桑才开口说道：“吾知大长老是什么意思，为保卷轴平安，扶桑只得以身献祭，只是扶桑走后放心不下清琮，他与吾结伴长大，比吾小却一副老成模样，待吾献祭之后还望诸位长老能好好照顾清琮。扶桑在此谢过诸位。”

清琮不过十五，还是个小娃娃，跟着自己送死未免太过可惜，扶桑想着留下清琮日后凡间烧纸还能有自己一份。

说完，扶桑走出大殿，走到祭坛正中央停住脚步，回首一望，自己的族人漠然地站在身后，他勾唇一笑。

人间，不过如此。

祭坛下的万丈深渊之中有一道阶梯，是女娲特例给东襄开通的天梯，天梯沟通凡间与神界，神人以此交流，可代价是通天之人以身祭天，因此这天梯自开设之处就没人用过。

黑袍军的兵戈在山下发出清冽的响声，像是催命的铃铛，一下又一下的，直到那清冽声传遍山间，传遍整个东襄。

扶桑起身缓缓起势，用尽毕生汇聚之灵力打开天梯。天梯一开，他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好像有什么无形之力强悍而又霸道，这股力量抽尽他全身灵力直抵天梯。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朝着天梯而去，这十八年狗屁‘贞人’他做得烦闷至极，如今算是解脱了。

身后的东襄族人依旧冷漠。唯有站在人群中被桎梏着的清琮流下两行泪珠，扶桑这才露出丁点儿笑意，淡淡的却以足够。

“东襄扶桑，求天道庇佑。”

祭坛上的业火被部族的人点燃，滚滚黑烟直上云天，天梯开，卷轴出。

天梯虽开，可他却不想登上那冰冷的阶梯，于是他纵身一跃便在业火的包围下投入天道与东襄之间无尽的深渊之中。

转瞬间，天梯消失，山下狼烟起，黑袍军闯入东襄部族。

史书记载：“至正二年九月，西南降雪，其兆不详，遂除西南东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