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泽微淡淡地帮他补完后半句:“且那鬼同贫道很像。”
陈松雪同谢璟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眸中讶异。
洛泽微足不出户,除了早朝外,几乎是慈庆宫和太极宫两点一线,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松雪面上不显,看着洛泽微的目光却流露几分警惕。
谢璟比起陈松雪,则是多了层担忧。
世上没有人愿同邪祟扯上关系的,倘若这厉鬼真的存在,会危及到洛泽微的性命吗?
望着洛泽微单薄的肩头,谢璟不由自主地大声说:“疯子的臆想怎可当真。”当洛泽微困惑地看过来,他又沉了脸,冷冷地解释,“本宫不喜怪力乱神之说,尤其是你们这些方士的神神叨叨。”
洛泽微看眼他脖颈处可疑的红晕,垂眸道:“殿下勿要掉以轻心,这妖风恐怕不止冲贫道而来。”
他前脚刚在奉天殿前拒绝了褚成,晟都便有了国师是妖魅的传言。
张太医的死、文华殿学子的疯病,则让这个谣言更深入人心。
但褚家只是凡人氏族,不可能有操控鬼魂的手段。
应当还有更深的势力正藏在晟都这张错综复杂的大网后,向他们虎视眈眈。
元远也劝道:“殿下,听说张太医在狱里,也经常念叨国师。这祸事,怕是真的要赖在国师头上了。”
谢璟骤然阴沉了脸,斥道:”元远,你若管不住这张嘴皮,就找根线把它缝上!“
老公公苦哈哈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刮子:“是老奴多嘴了,殿下息怒。”
短暂沉默后,陈松雪行礼告辞:“出了这么大的事,松雪须得回文华殿看看世子情况,便不多叨扰了。”末了他塞给谢璟一把符箓,“这是一位仙长送来的黄符,陈府贴过后暂时没有受妖物侵袭,殿下可随身带些,图个安心也好。”
目送陈家公子远去,谢璟心事重重回到殿内,便看到洛泽微已端坐于讲案后,不紧不慢地翻看经卷。
谢璟看了须臾,只觉有股气堵在胸腔里,憋闷得难受。
在无名怒气驱使下,他大步流星上前,双手撑住桌案,居高临下地审视洛泽微清逸淡然的眉眼,森森一笑。
“竟连松雪这样的人也信了谣言,幕后之人真是好手段。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国师却还能高坐堂上悠闲看书,难道打算坐以待毙?”
洛泽微被凶狠眸光自上而下地剖视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只是以手中书卷抵住谢璟前胸,缓缓将人逼退。
“莫忘了,日讲完毕,还有更繁重的课业。殿下不想这双膝盖废掉的话,就勿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聊小事上。”
谢璟面色一白,想起了某些可怖的画面。
但俄顷的恐惧,反而使心里那点火星子越烧越旺。
洛泽微没有等来小太子的反应,以为对方已被先前的教训镇住:“殿下既然无异议,那便继续讲……”
孰料头顶骤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把玩腰间玉佩的那只手猛然被人握住,然后用力一拉。
这一下猝不及防,洛泽微整个人都被谢璟的蛮力拽得往前倾倒,眼见就要撞在后者胸膛上。
电光火石间,他右手抓住案几边缘,堪堪找回了身子的平衡。
两人鼻尖几乎要挨在一起,灼热和温凉的呼吸交织,彼此都能闻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气息。
洛泽微澄澈的眸子里掀起惊涛骇浪,他何曾被一名后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礼冒犯过!
但既已决心做名合格的师尊,就该时刻维护师长的尊严。
因此他就算怒极,也没有一刻放松对自我的管束,掌心下意识汇聚的灵力都被收了回去。
“谢璟,放肆!”
谢璟却表现得比他还要愤怒:“洛泽微,我谢璟可不是吓大的。今天还就要放这个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攥在腕上的力道骤然收紧,洛泽微疼得长睫一抖。
这忍痛的表情落在谢璟眼里,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瞬间恢复了理智。
只见那截雪白的腕子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趁谢璟愣神,洛泽微抽回自己的手。
长袖垂落,盖住扎眼的痕迹。
洛泽微冷声问:“太子殿下这是在发什么疯?”
谢璟如梦初醒,自他袖口收回视线,哑声说:“你可知继续任由那些谣言传下去,你将会声名狼藉,或许还要背上滥用巫蛊之术的重罪。到时就算皇帝有意袒护,也只能将你下旨诛杀!”
见洛泽微还是无动于衷,谢璟急切地咬咬牙。
“若你还想活命,就随本宫去觐见皇帝,先发制人调查此事。以免造谣者伪造更多证据,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洛泽微与谢璟写满急切的眼眸对视片刻,无奈地揉揉额角:“谢璟,是你自己说鬼神当不得真,怎么这会又火烧眉毛了?况且是贫道去死,又与你何干。”
谢璟被问得一怔。
以往自己不知被栽赃了多少次,哪怕即将大祸临头,都从未生出一丝不安。
为何反复无常,又为何焦虑?
还不是因为……这次对方要的,是洛泽微的命。
他好像舍不得牛鼻子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