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到陆无眠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均又补充道:“沈姑娘,留在马车上。”
在这关头,面对陆无眠的吩咐,所有人就算再不解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在诡异又静谧的氛围中默默下了马车。
陆无双犹犹豫豫,是被陆无桐拉下马车,一双眼睛仍逗留在马车上,不放心地盯着陆无眠,“阿姐,表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让我们还有赵医师下来,沈涟漪她……”
如今沈涟漪的状态,根本离不开人。
“你放心,沈姑娘不会有事的。”陆无桐见陆无眠走近,默默地打断了陆无双的话。
今晚的陆无眠太不正常了。
在陆无桐的印象中,这位表兄是个喜怒向来不形于色之人。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几件事情能真正地牵动他的情绪。陆无眠冷漠无情,他就像个圣人般无欲无求,克制清醒。永远站在最高处,冷眼睥睨着众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而现在的他,如同重新有了七情六欲,那些被克制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便如何也堵不住了,只能越来越浓烈。
陆无桐是个姑娘,心思自然细腻。
可这只是猜测,她根本就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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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
沈涟漪闭目养神。
方靠近马车,陆无眠便闻到浓重且刺鼻的血腥味,视线扫过乱糟糟的马车,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他盯着,打量了沈涟漪好一会。
见她浑身浴血,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再一次叫嚣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
皆无言。
沈涟漪闭着眼,面色寡白,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而陆无眠沉着脸,面色凝重,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两个人就像是幼稚的小孩子,默默地,在暗地里较着劲,偏偏都要对方先开口才算赢。
气愤如拉满的弓,一触即发。
倏忽间,沈涟漪眉心皱成一团,胸膛再次传来一阵翻江倒海,一大口血沫从她口中涌出。她捂着嘴,手臂几乎撑不起来,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只能囫囵地将血沫抹去,尽量表现出轻松一点的模样。
见此情形,陆无眠藏在衣摆中的拳头默默地攥紧,眸色一沉,如墨的黑眸里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修为明明才金丹九境,还想着去救别人。
真是愚蠢……
再这么继续下去,怕是要血尽而亡。
沈涟漪也没了精力再同陆无眠继续较劲,只得率先开口,语调故作轻松道:“陆家主,还麻烦将赵医师请回来,我还等着他救命呢……”
陆无眠不应,视线冷淡地划过她,眉眼间的锋利感像加了倍。
这人是哑巴了吗?
沈涟漪有几分恼了,忍着翻涌的甜腥味,刚想上前理论,却被口中血沫呛到,整个人止不住的咳嗽。
而就在这时,陆无眠似是终于妥协般别开视线。随着他的手臂抬起时,修长如竹的五指从白色的绣金锦袍中伸出,灵活地操纵着灵力凝聚成一道繁琐古朴的阵法。
符文跃然而上,银光剔透。
沈涟漪认得。
是百灵阵……
嫁给陆无眠的那几年,闲来无事,她总会去陆无眠的藏书阁中借古籍来看。他主修的是灵阵术法,她也正好趁此机会,了解了不少关于灵阵术法的画法。
后来那两年,陆无眠也曾亲手教过她一些灵阵术法。
她对灵阵术法也算有所掌握。
而百灵阵,她在古籍中见过。
用途直接明了,便是能将画阵者的灵力直接注入受阵者体内。
她曾在陆无眠面前戏谑般说过,以后定要认识一个主修灵阵术法的修士。这样子自己受重伤或者灵力枯竭时,便可以让那修士用百灵阵来救她。
那时,陆无眠是怎么回应她的?
沈涟漪记忆犹新。
他先是嗤笑了一声,暗暗瞟了她一眼,然后讥讽她痴人做梦。修士所求,自然是自身灵力越多越好,这世上哪有人会轻易把自己的灵力当做萝卜白菜般,说给就给的。
又不是傻子。
她自然也清楚,这世上当然没有傻子。
熟悉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沈涟漪体内,温煦着她的四肢百脉,直至抚平体内所有的痛楚。就连刚才被剑势所伤,寸寸断裂的灵脉都被重新连接。
沈涟漪不知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刚才马车外的动静她知晓。
伏洲无缘无故地出手相助,以及对她熟稔的态度,无不代表着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以陆无眠多疑的性子,她下意识地以为陆无眠是来兴师问罪的,的确没有想到他会用他的灵力救她。
看来她对于他来说,还有价值得很。
这样也好。
她也不想对他有所亏欠。
缓缓的,陆无眠注入的灵力即将要逼近她的灵髓。
就在那一刻,沈涟漪瞳孔紧缩,反应强烈,如同应激一般狠狠地挥手,直接破开了陆无眠的百灵阵。
百灵阵瞬间崩塌,银光飘散。
陆无眠五指微愣在空中,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青筋脉络清晰。他转眼看向眼前之人,眼里没有太大的愠色,更多的反而是茫然无措。
他能感受到,沈涟漪后背的伤,比方才灵脉断裂的伤还要重。灵力方一碰到,就被烫得不得不停住。
凭她的医术都不能治愈。
而且,她似乎也很排斥,别人的灵力靠近那块地方。
像是在藏着什么秘密。
沈涟漪躲避着陆无眠的视线。
实在是避不开,她眼眸一弯,熟练地露出一个笑容,想敷衍过去,道:“背后的伤是陈年旧伤,同刚才之事没有任何干系,就不劳烦陆家主耗费灵力了。”
如此迫不及待地同他划清界限。
陆无眠垂眸,看向那只被她佛回的五指。
还真是多管闲事。
看来她,根本就不需要他出手。
可看到她口中鲜血涌出,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
陆无眠别开视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声讥嘲道:“我不关心你的生死,毒一日未解,你就算苟延残喘,也得活着。”
话毕,陆无眠头也不回地掀起车帘离开。
马车内空荡荡的,只剩沈涟漪一人。
脸上的笑意骤然消退,沈涟漪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就像被耗尽般。可她的视线仍停留在陆无眠离开的地方,胸膛处砰砰跳动的动静愈发明显。
静默中,翻涌的情绪又渐渐消退。
仿佛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