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同胞没有放弃她们,陛下没有抛弃她们。
她们等到了。
她们等到了!
铺天盖地的漫天火球滚滚而来,裹挟着热意和尘土的味道。
天空坠下无数几乎分不清是什么的魔法光团,腐蚀性极强的浆液四射炸开。
赫肯盘旋着,极力躲避着这些敌我不分的攻击。
弗加瑟笑容瞬间消失,她看向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魔法攻击,讶异地瞪大了眼。
巴克帕冷笑一声迅速退开,指挥着下属撤退。
熊的声音狰狞而饱含敬意,却又带着满满的恶意:“弗加瑟·拜冯,请享受您人类同胞的屠杀。”
熊的余音未落,弗加瑟就眼睁睁看见巨大的火球猛地砸在内城墙上,一颗、两颗......
无数颗魔法攻击从天而降,将兽人久攻不下的内城墙轻易砸碎,连带着城墙上的士兵、兽人。
连运送饮用水的孩子都被巨大的冲击波轻易掀翻,掉下城墙直接摔死。
弗加瑟目呲欲裂,操纵着金属巨械奋力往回赶。
内城墙上的阿弥娑将剑插入城墙滑下去,险之又险地避开攻击。
赫肯迅速地张开肉翼,但她还没迈入成熟期,翼展也只有几米,根本没办法护住太大的面积。
鳞片被数不清的攻击逐渐击打出划痕和坑孔,赫柏塔只能叼起阿弥娑将她护在胸前疾速振翅飞高。
金属的巨人奔跑至城墙旁,努力地挥舞双臂想要将火球击打开。
但她甚至不敢靠近士兵太近。
她操控的是有着四个烈油核心的‘烈油一号’,许多关节处镶嵌了散热的装置,会喷出高温的油蒸汽。
‘烈油一号’的核心驱动时,内部不同直径和方向的孔道能够产生巨大的异向驱动力,但是喷灼的高温也能轻易将靠近散热出的人表面蒸熟。
死了。
死了好多。
没死在兽人的进攻下的,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弗加瑟跪坐下去,愣愣地看向高空。
那是万里无云、无比瓦蓝澄澈的天空,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初阳的光辉慷慨公平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远处的空中浮着许许多多站立着的人,他们手里结着复杂的法印,庞大伟岸的力量布满天空倾泻而下,连空气都被这力量扭曲得变形。
为首的人太熟悉。
这个人曾经和她在宫殿之中、君主的面前争得面红耳赤。
这个人曾经死乞白赖地想讨要她的手镯,曾经红着脸来到拜冯的府邸之中说要拜她的父亲为师、要和她的弟弟奥克多做好朋友。
这个人曾经悄悄地偷看她,被发现后又装着若无其事地撇开眼神。
这个人和她拥护不同的王储,从此分道扬镳。
但是这个人管着后勤,却给她送来了最普通的劣质铁箭。
这个人就驻扎在旁边的乔其巴城邦,却在哨兵第一时间就出发求援后迟迟不来。
而在兽人的信号发出后,他来了。
他带着剑兰家的精锐骑军,指挥着狄塞更斯殿下向神塔中心塔借来的高阶魔法师军团。
阿奥拉瑟·剑兰,他如同神兵天降,麾下的骑军如同洪水般向兽人的逃军席卷而去,漫天的魔法攻击不要命地拼命往下砸。
他手里是古朴的剑兰家传宝剑荆棘兰,挥砍出的每一下都带着滔天的魔法力量。
弗加瑟身体有些脱力,几乎是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他怎么敢……
这个贱人。
他的骑军怎么能毫无顾忌地挥砍她的下属,魔法师的攻击怎么能落在布南迪菲瑟的城墙?
弗加瑟颓然地发现自己没办法接住所有的火球,仍然有人不停地被烧灼致死。
几乎死完了。
快要全死完了。
她救不了。她救不了!
弗加瑟心里升腾起愤怒,她快速地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黄色晶石手链,对着一个留音装置说了几句就捏碎。
确保留音装置被传送到该送到的人手里,弗加瑟从戒指里抽出一把特意为这个巨大金属身体打造的横刀。
她攥紧横刀阴冷地看了阿奥拉瑟一眼,知道自己此刻没办法接近这个贱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断了好几根,喉咙一直涌着血。
但她仍旧活动了一下四肢,把血咽下、冒着漫天坠下的火球全速地前进。
她几乎以直线前进、力图最快地冲到巴克帕身旁。
一路上被她砍翻的兽人不计其数,甚至到了后来兽人们几乎是四下逃窜着躲避她的攻击。
见实在是摆脱不了她,巴克帕停下脚步转身迎敌。
熊硬着头皮:“弗加瑟,你不想杀了那个雄性报仇吗?我听说他是很厉害的魔剑士,你打我只是浪费力气。”
熊滔滔不绝,试图拖延时间消耗弗加瑟的体力:“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听说你们的神塔教廷有一棵赫肯树,这棵树能够用人的骨血孕育生命。”
“他想要你的骨血,他很阴险卑鄙。”
“你应该去杀他啊!他想喝你的血啊!”
金属巨人和熊的原形差不多等高,舱内的弗加瑟勉力仰视着兽人,巴克帕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却感到一阵胆寒。
熊发誓,面前这个看起来随时都会断气的人类,是这几百年来熊见过最值得敬重的对手。
好像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她认定了要做这件事,她就会拖着病殃殃吊着一口气的身体、带着她乱七八糟的杀人武器,不远万里地杀到你面前。
她会一刀把你捅个对穿然后再笑眯眯地咽气。
熊凝视着她璀璨的眼睛,突然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漂亮的葡萄。”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眼睛。”
巴克帕和弗加瑟缠斗起来。
但弗加瑟实在是流了太多血,骨头断了太多。到最后她几乎没办法支撑身体站直,只能把刀插进地里倚靠着。
阿弥娑在高空之中看见这一切不过在几个瞬息之间发生。
她的心里同样冒出巨大的怒意,愤怒于自己曾经敬重的父亲有这样丑陋的面孔,愤怒于璀璨的弗加瑟要死于这样无耻的阴谋。
她几乎要咬碎牙齿。
但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变轻变虚。
阿弥娑只能抓紧赫肯的鳞片:“赫柏塔,去帮她!去帮她!”
哪怕做她的鹰犬、哪怕暴露身份和一切,去救她!去救她啊!
年轻的公爵发出阴沉的低语,她的身体逐渐虚化,即将消失在半空之中。
她锐利的眼神扫过下方战场上的一切,恨意几乎蒙住她的心脏。
于是在瞬息之间,赫肯展翼疾飞俯冲而下,高速的气流集卷如飓风。
连魔法的火球都会她喷吐出的气流湮灭。
阿奥拉瑟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那是......赫肯?”
“这里怎么会有赫肯?拜冯家难道还养了赫肯?”
在他惊诧的目光之下,赫肯在快速的接近之中化为人形,她头顶着犄角,犄角闪着红褐色和碧绿色交织的璀璨流光。
她的锥尾急速地摆动控制平衡,上面覆盖着细密坚韧的暗红色鳞片。
紧接着,她抬手摸向自己的犄角。
一阵几乎蒙天蔽地的刺目光芒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缩瞳孔。
连抓住弗加瑟金属四肢准备直接拆卸的巴克帕都眯起眼睛,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让熊的血液暴沸般涌动。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震颤的庞大力量以那个半空中的身体为中心,从她的额角凝聚、浓缩、拔出。
遮天蔽日的魔法攻击一瞬间湮灭,火球连熄灭的余烟都没冒出来。
是凝聚了赫肯力量的神祝犄角——
在众目睽睽之下,赫肯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和她身体几乎等长的弓箭。
那股力量凝实到化为实质的箭矢,被她的指尖轻轻搭在弓弦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把弓必定不同凡响,因为普通的材质根本无法承受那惊天掠地般的力量。
仿佛是涵盖拢聚了雷霆风暴般,箭矢朝着巴克帕疾速射去。
这把由‘妥塔拉之心’树干打造弓身、由无数树皮树叶经脉细络熔融编制的弓弦,没有发出激烈的爆音,却带着‘必定命中’的回响。
这把箭矢贯穿了巴克帕的胸膛,将熊牢牢钉在地上。
同时,巴克帕将弗加瑟金属的四肢撕扯下来。
赫肯失去了犄角,虚弱地快速地下坠,但她仍旧张开了双翼努力化为原形将弗加瑟所在的控制舱拢在下面。
无数的飞行兽人朝着赫肯扑咬而去,赫柏塔接收了阿弥娑的命令,死死扒住金属伏在地面,拼尽全力地保护着弗加瑟的身体。
还有更多的兽人冲上来想要撕扯赫肯,但是剑兰的骑军涌上来了,它们只好扛着巴克帕的身体逃走。
弗加瑟嘴角不停地涌着血。
她看着赫柏塔遮盖着自己的身体,剧烈起伏的胸口处鳞片脱落了很多,肉翼上许多被撕咬的伤口和疤痕正在流血。
她嗬嗬地笑了两声,“最后居然是你舍身救我。”
她觉得太好笑了。
赫柏塔只低头回以她一个没心没肺的、刻意露出的笑容:“大人,我会救下你的。”
金绿色的血液却顺着她的下巴滴到弗加瑟脸上,她的额头上赫然是两个空荡荡的孔洞。
阿弥娑的身影已经消失,此刻身处一片茂盛山林之中。
她回想自己看见的最后一幕,心道原来是这样石破天惊的一箭,原来是这样一个神射手。
怪不得巴克帕说赫柏塔的犄角在她的王帐之中,怪不得当初中京会面后杀机来得这样的快。
也许熊族的这个兽人也想试试能不能尽早杀死稚嫩的赫肯,改变多年前的过去。
但可惜时间是精密的闭环,巴克帕大帝仍然在卡朔佩历241年被赫肯射出的箭矢捅穿心脏。
只是勇敢的军队和市民变成了剑兰的骑军,不顾一切执行她命令的赫肯摇身一变成了剑兰家主麾下的神射手,雄才伟略的指挥者更是变成了阿奥拉瑟·剑兰。
弗加瑟的存在被心不在焉地抹去,像掸走了书页上掉落的小灰尘。
那个精妙的重弩机再也没在战场上出现过,那个巨大伟岸的金属人形机关更是从不被提及。
连那把弓箭都成为了卡朔佩王室赏赐的‘大德弥夫’,成为战利品和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