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灵台上供奉的神像既不是三清四御,也不是后土东岳,甚至不是八仙城隍。沈沂之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怒张凶狠表情中辨认出本尊来。
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同僚——钟馗。
“拜钟馗?这是哪派的方士,居然拜钟馗?”要不是沈濂权在旁边,沈沂之绝对憋不住要笑出声,再给地府的那个家伙写上几千字的信件烧去,和他好好说道一番。
哪派方士拜钟馗啊?
不是,怎么有人拜钟馗都没有人拜他?他堂堂五道将军,不值得拜一拜吗?转念一想,沈沂之又有些郁闷。
“看来这方士并非出自正统道家派系。”沈濂权看着那神像,神情倒不怎么惊讶。
世间变迁,道法教义衍生众多,不足为奇。只是依道祖正宗来看,供奉钟馗,显然不是什么入流的正经派别。
沈沂之想想觉得这话有理,于是又去观察房间内的其他地方,视线转到东北角时便见一柄深插进地面的匕首。
那匕首原本呈黑色的柄端已被鲜血染透,日积月累下如同被红锈腐蚀,若不细看,还会以为他原本就是暗红色的。
“是送鬼入地的术法。”沈沂之有些惊讶,随即蹲下身,试探性地对着那匕首注入一丝灵气,没有得到半点反应。
这匕首只深入一半,余一半在地面,又有如此陈年血迹,那位施术方士的结局昭然若揭。
沈沂之浑身上下一直透着的那股散漫劲忽然褪去了,他皱着眉,脸色有些严肃地拔出匕首,原本缠在匕首上黑雾一般的鬼气顺势冲向青年面门,却在快要触及时逸散开来。
匕首刃上尽是裂痕,才被拔出不过两秒,刃身便碎成了数段,纷纷落在水泥地面上。
在看见那袭冲的鬼气时沈濂权有一瞬蹙眉,确定其无法伤到沈沂之眉间才舒展开来。
沈沂之凝眸看着手中断刃,知晓无法从此查出什么,便将匕首放到一边,一手按在地面,神力顺着往下探查,而后面色骤变。
他蓦地起身,一手拉过沈濂权,数十张黄符纸飞出,形成一个简易的黄符阵,将二人围绕在其中。
沈沂之脸色难看:“厉鬼不在地下。”
沈濂权惊讶:“什么?”
“厉鬼不在法阵之下。”沈沂之低声解释,额间天眼亮起,一寸寸扫视过这间不大的屋子,“鬼气本源在此,厉鬼必然在此。”
但他神力覆盖之下,居然没有找到本应该在镇压法阵之下的厉鬼!
就在沈沂之寻找厉鬼之时,摆在灵台之上的神像内忽然涌出大片黑色雾气,一红衣厉鬼从中钻出,竟不顾黄符阵的威慑,直直朝二人袭来!
神像?
沈沂之没去看试图破开黄符阵的厉鬼,目光投向了那尊钟馗神像。在沈沂之的目光下,那尊钟馗神像忽然裂开,奇怪的是,那里面居然不是陶土,而是一尊看不出材质的新的神像。
那神像年头颇久,不少地方的漆已经脱落,即使如此,也看得出做工非凡,其衣摆处的花纹栩栩如生,仿佛千百年凝聚无数能工巧匠做所的文物,应该摆进博物馆中供人欣赏赞叹。
但它周深鬼气森森,哪里是什么文物,分明是个邪祟之物!
沈沂之本不该分神,他所见过的邪祟之物数不胜数,可那雕像的面容太过古怪,让他既熟悉又恶心,看到的一刹那识海巨痛袭来,运转黄符阵的神力都因此凝滞了一瞬。
那是……谁的神像?
晃神之际,神像碎裂开来,逸散的邪祟之力顺着黄符阵运转凝滞的空挡,陡然袭向沈沂之面门。
沈沂之头痛欲裂,竟怔在原地不作反应。
沈濂权右手执符,灵力汇入其中,速度奇快地出手替沈沂之挡下邪气的袭击。
他挡在沈沂之身侧,身前符箓翻飞,构建成新的防护法阵,将邪气与厉鬼皆隔离在沈沂之身前半尺距离。
“沈先生!凝神!”
沈濂权的声音穿透识海,驱散了不知因何而起的痛楚。沈沂之陡然清醒,见人灵力源源不断灌进符纸以维持阵法,面色泛白眉头微蹙,便知他颇为吃力,当即回神相助。
神力灌入黄符阵,刹那间金光大盛,立刻逼退了厉鬼与邪祟之气。
“你待在黄符阵里。”沈沂之扶住面色苍白的沈濂权,确定对方无碍后冲了出去,长剑幻化而出,裹挟着强大的神力斩向厉鬼。
沈濂权站在黄符阵的保护范围内,看着青年执剑的背影。狂乱的鬼气顷刻间便被蓬勃神力镇压,厉鬼的嘶吼声逐渐变小,而后消失不见。
沈沂之收剑取符,想要镇压厉鬼后将他收入法器中再做处理,却不料那厉鬼瞪大了眼睛,突兀消散在原地,就如海上泡沫,眨眼间便破碎无痕。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沈沂之拿符纸的手都顿了一瞬,下意识扭头去看那尊碎成数瓣的神像。
他很确信。
他见过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