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多迷途,究竟以后也未可知。这销金埋骨地后站着的那位公子曾经说过,泓朝之大,九州之阔,无论自己去往何方他都不会阻拦。
“是了,今儿留心着楼内外素日里扮作仆役的那些眼线,现在也都不见了踪迹。”望着这内室里种种,回想着纠缠的这么多岁月,而眼前却只是枯败的卮子,她难以表述心绪究竟如何。
也就在其黯然神伤之际,有一青鸟不经意地停驻窗前。罗绮烟即便仍有些难以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却也被这只青鸟吸引了目光。鱼传尺素与鸿雁传书本是相思之情的最好写照,但这只青鸟落在此处有些不合时宜了。她这些年来,深居简出,除了每月十五弹奏一支曲子为了这绮罗楼声名外,外界甚少有人与自己有过接触。此时有信件传来,罗绮烟只觉得有些不解。也许是太久没有音讯,她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无端的信件与已经失了音讯的江郎有关。
轻抚那只青鸟颅顶后,罗绮烟徐徐展开了那封信笺,仅有数字:
“淇水汤汤,与君常诀。易安,吾已婚配,卿自可许嫁。——李谟敬上”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只是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弯刀,一点点地削落了罗绮烟所有的等待与坚持,嘲弄着她所有的引以为傲不过是自以为是。
易安易安,那本是那年她与李谟秉烛西窗下笑谈史书时读到易安居士的词句时,觉得叹服不已。服的是一介女流,却在如明月皎皎环绕诸多北辰的朝代里,活出了文人的一腔风骨与苍翠。叹的是后来时运不济,最终折戟在多舛的命运里。李谟听她侃侃而谈,微微笑着,凝望着眼前与他有着婚约的女子。说他最喜欢温庭筠的浓烈华丽,才高累身,少论政-治,只谈风月。只是却不想多年后戏言成谶。那位恃才傲物的温庭筠,却也是辜负了这位“难得有情郎”的女子。
而李谟,也辜负了她。
她甚至无需怀疑这封信是否伪造,即便字迹能够临摹作伪,但“易安”本来就是年少戏谑的闺房私事,外人又如何得知?
正是清醒地知晓,她连自己也难以哄骗。而越是清醒,越是痛苦。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守望与等待,竟是如此可笑。
自那以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罗绮烟骤然病倒。最先发现端倪的是每隔着三日就来诊脉的医女。医女们听命于弘虔,发现罗绮烟染病后,正打算遣人去王府禀告此事时,却被罗绮烟拦下。只说若是弘虔得知此事,她便不许医女再行诊治。医女们束手无策,只能悄悄去请了夏溪过来。翠红翠绿已贵为朝臣之妻,自是不能再侍候在罗绮烟身侧。夏溪此时正忙着为罗绮烟物色新服侍的婢女,听见罗绮烟病弱忙得放下手头中的活计赶了过来。
医女们都说是情志不舒,昼夜不得安枕之故。听着医女们的诊治,夏溪心中便是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她不太明白,先前这两人虽然磨折着,却也相安无事。即便后来墨公子身份显露,王府大婚,与江南同乐之时她也还算是从容淡定。怎么从翠红翠绿两姐妹处回来后竟病倒了?难不成真是朝夕相处姐妹情深一朝离别难以自持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