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张十中和刘牧云两人都没从第七层下去。
站得高看得远,他们眼见着时不时从一楼房间里走出一两个奴隶,他们自己爬上了不同楼层,进了不同房间,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再没出来。
“我每夜点灯时没有这样的事。”
张十中从不怀疑自己,他没看到,那就是没有。
“定是他们点灯没点好,叫邪祟进了船。”刘牧云说道,她爹点灯点得好,就从没出过这事。
邪祟吃人,吃得好啊。要是能把人贩子都吃了就好了。
奴隶们就有些可怜了,本来就是被拐来的,还要被邪祟吃了。
“爹,咱们能救他们吗?”
“救不了。”张十中说道,他们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能找到离散的妻子便是意外之喜,再救别人,他们没这个本事。
“好吧。”刘牧云有些为那些人可惜。
“我也差点被邪祟吃掉。”
“我总能闻到一股子甜香,那香味勾得我想把底下的房间打开,进去瞧个究竟。”
刘牧云此刻鼻腔里还萦绕着甜香。
甜香很陌生也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所以才这般叫人向往。
“明日是取灯油的日子。”
每三日取一次灯油,张十中算着,明日恰好是第三日。
若是主人进船舱被吃掉就好了。
省得他们动手。
船顶的夜,比雪原的夜舒服许多。没有风雪,也并不冷,和衣而睡,手脚也不会冻得发麻失去知觉。
几日的奔袭,刘牧云发现自己的力气大了,也更耐得住寒冷了。之前她将狼尸的皮子刮了下来,分给了其他小孩,叫他们缠在身上,抵御寒冷。她自己是没拿的,但她的袖中有取暖的东西,要是觉着冷便拿出来用。今日一天她都没觉着冷,早知道,袖中的取暖之物就送与其他孩子了。
日夜交替。月亮隐没,太阳仍旧未出现。
阴沉沉的天看久了,叫人心情也不好起来。
灯火俱灭,点灯人们离开灯台,奴隶们苏醒从船舱中出来,一部分下船拉船,一部分则跪在甲板上开始清理甲板上的苔藓。
一道暖光从甲板上一闪而过,暖光所到之处苔藓消散风雪不侵。
主人又这样轻松扫出了一条干净清爽的路来。男女主人两个很快出现在了这条路上。
男主人神色平静,女主人神情就不大好了,神情带些愤怒带些忧虑,她本总有许多话要说的,现在也是沉默,没什么心情开口。
路一直从甲板延续到二层,半空中似是有什么半透明的阶梯,两人沿着阶梯走到了存放灯油的房间前。
“我进去取油。”女主人没回头低声说道。
“我等你。”
门被推开,女主人走进了门内。
油囊挂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这里原有许多个丰润饱满的油囊,如今大多干瘪,数百个里只几个微微有起伏。
墙根处堆着些尸首,尸首身上缠着许多的根须,根须能将尸首的营养输送到油囊里,可是太少了,这些营养只能勉强保证油囊不会全部干枯。
女主人皱着眉拿出匕首在手心里顺着旧伤口划出口子,精血滴落,根须收缩,油囊鼓动,靠近女主人一侧的油囊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白知微,你真叫我感动,用自己的修为续我的命。”
不知什么在说着话。
白知微也并不回应,待精血滴落,伤口愈合,她拿着匕首划开油囊,将油囊里琥珀色的油全部挤出,就这样把所有鼓胀的油囊都挤了遍,才有了够三晚使用的灯油。
“凤如意怎么舍得让你来?”
“哦?是他不行了?”
“他快死了?”说话的声音兴奋起来。
“再有三日不出雪界,你也活不了了。”
“啊,对了……”
“行船的速度比往年慢,可再慢如今也该看到界碑了。”
白知微抬头:“你什么意思?”
“我们走错路了。”
“我从未变过方向!”白知微急道。
“你不是捡到了许多外来人么,雪界都不一样了,方向又怎会一样。”那声音开始大笑,墙壁跟着颤动。
来不及了。
白知微失魂落魄地出了门。
“啧。”在楼顶的张十中和刘牧云都嫌弃地啧了一口,怎么邪祟没将主人吃掉?
“主人有命!调转船头!”
“所有奴隶下船!”
“全力前进!”
潜藏在风雪里的风暴们都被叫了出来,他们身上缠住了大船上垂下的绳索,也成了拉船的船工。
凤如意站在船头,口中念念有词,风雪越来越大,那风竟也开始吹着船往目的地的方向走。
白知微脸上的慌张忧虑尽消,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凤如意的肩头。
“那蠢东西,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说要往哪边走。”
“人不好吃,吃一口,刑期就要多三年。”凤如意叹道。这样厉害的妖物,被关这么久,也终于开始怕了,哪怕是再增加几年几十年的刑期也受不得了。
“新来的人,竟都没什么罪孽。”白知微不解,“谁将他们送来的,还好是落我手里,不然怕是魂魄都无法保全。”
张十中和刘牧云没有千里耳,听不到男女主人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腻腻歪歪。
张十中恨哪,自己妻子生死未卜,仇人却恩恩爱爱。
刘牧云则在想,大船为什么要返航,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
又到了夜里。这一日,张十中和刘牧云两人都没从船顶下去过。男女主人并非全知全能,有人在船顶躲藏这么久,他们不仅不知道也未曾叫人上来查探。
月儿出现,比昨日更圆了,大约再过五日就将满月。
有云靠近,月儿上也沾了阴影。
诶?刘牧云歪着脑袋,遮在月亮面前的浮云只短短一截,好像被月亮形状的利器齐齐割断,月亮内还有浮云,月亮外则是厚重的从未变化过的乌黑雪云。
这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