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07:18,百叶窗半掩,露出外头一角蟹壳青的天空。
林霜羽站在化妆镜前,抓出一只淡绿色的隔离,仔仔细细遮自己眼下的黑眼圈。
很久没用过了,效果还凑合。
叮咚一声,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提醒她再不出门,上班就要迟到了。
花五分钟速成了今天的社畜妆,林霜羽拢了拢长发,换了双平底鞋出门。
挤上地铁,四面八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她站在中间当夹心饼干,无意间刷到某个前任的朋友圈,只谈了两个月的那种。
地铁信号不好,图片很久才加载出来,是订婚照。
给他点了个赞,林霜羽继续下滑,没多久,又刷到另一个大学同学的领证照,评论里全都是“恭喜”,堪比人机。
不知不觉间,大家全部心照不宣地走到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就连当初寝室夜聊,那个口口声声说恐男,说要单身一辈子的室友,去年也谈了恋爱,见了家长。只有她仍然原地踏步。
谈过的几段恋爱犹如一团废纸,反刍反省反思明明都有,然而事实如此,她没有从前任身上学到如何让恋爱长生不老的秘方。
许翩说她太理智,太清醒,缺乏“为爱痴狂”的勇气,很多人之所以能够顺利从恋爱到结婚,其实并不是基于多么浓厚的爱意,而是基于勇气,基于冲动。
她反问,这份勇气和冲动的来源是什么?许翩回答,很多啊,比如一场体验感满分的性/爱,一次精心制造的惊喜,或者再简单点,一个拥抱,一句安慰,一个眼神。如果你不把婚姻这事儿看得太神圣,随时都能结,大不了再离呗,发达国家的结婚率和离婚率都很高。举个例子,在美国的所有离婚案里,女性主动提出离婚的比例高达65%,这不就说明她们同时具有结婚和离婚的勇气吗?
林霜羽反驳:“可是在国内,结婚和离婚的成本都太高了,很多人都负担不起。”
许翩想了想:“那就想办法找个最有钱的,至少离婚的时候能分走对方一半财产,再拿去包养男大,稳赚不赔。”
两个人都笑了,然后林霜羽问:“为什么不找个最爱的?”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单恋,你最爱的人通常最爱的不是你。”
许翩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而真话的特点就是难听。
林霜羽踩着点到了咖啡店,门口站着几个平时经常光顾的上班族,笑着跟她打招呼,抱怨周一有多糟糕。
她和往常一样开门,清理台面、冲洗用具、磨豆子、打包……很累,因为几乎没有时间坐下休息,可是也没那么累,因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
下午五点半左右,店里没人,林霜羽收到了一条微信。
点进去之前,莫名有些紧张。
江照:「周四晚上有空吗?」
不是害她昨晚失眠的元凶。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习惯了陈梦宵不会主动找她这件事,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她回复:「有,要一起吃饭吗?」
紧接着,很有诚意地补充:「最近刚发了工资,吃什么都可以。/庆祝」
江照却问:「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
林霜羽:「还好,我不怎么挑食。」
几分钟后,他分享了一个链接:「吃这个怎么样?」
是日月光广场里的一家椰子鸡火锅。她平时经常吃。
计划赶不上变化,周四傍晚,临近下班时间,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如果打个光,再加个滤镜,俨然就是沪版《纽约的一个雨天》。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过云雨,结果下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完没了,林霜羽数次拿出手机,想问江照是否改约,可是又说不出口,毕竟饭是她欠的。
就这么磨蹭到下班时间,她只能硬着头皮撑伞往外走。
雨下得不大,没到影响出行的地步,刚走出咖啡店,就被刺眼的车前灯闪了一下,林霜羽闭上眼又睁开,隔着一条绿化带,意料之外地看到那辆眼熟的黑色卡宴。
车窗随之降下,露出江照的侧脸。
“还好赶上了,”他应该也刚下班,神情里透出淡淡的疲倦,“上车吧。”
林霜羽快步走近,收伞之后,不忘将雨水抖干净,这才坐进车后座,客气道:“江医生,其实不用特地来接我的,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
江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空荡荡的副驾驶,“我过来顺路,而且外面在下雨。”
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一下,“好像每次见你都下雨。”
每次?不就是上次吗?
她有些疑惑,不过没追问,附和地跟着笑。
车载音响这次开了,音量很低,在播一首耳熟的英文歌,林霜羽习惯性利用碎片时间拿出手机,翻出监控,发现Miki正四仰八叉躺在她的床上睡觉,将原本叠好的被子扯得一团糟。
日月光很近,拐个弯就到。
等他们停好车,雨也停了,那家椰子鸡火锅在商场里还算受欢迎,非节假日也能坐满。
他们面对面坐着,距离头一回这么近,江照今天穿得也很简单,除了手表之外浑身没有任何配饰,不过依然很有sense,是一种沉淀过后的,成熟内敛的气质。不像陈梦宵,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收集不同款式的毛绒公仔,戴各种花里胡哨的配饰,比如耳钉、项链、戒指……
除此之外,他还很挑剔,很难搞,很自我。之前在日本,她听到过好几次,他身边的朋友无奈地叫他陈公主,问他到底想怎样。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