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祝卿安在卫生间脱衣服的时候,她把傅亭拉到一旁,“姐,她怎么又来咱家?”
“小点儿声。”傅亭手里拿着给祝卿安找的衣服,“她妈欺负她了。”
“她妈欺负她就要到我们家来啊。咱家是什么,流浪少女收养基地吗?我告诉你姐,别被她骗了,你以为她娇弱委屈楚楚可怜——我今天亲眼见她徒手掰苹果!班里都没几个男生掰的开,她咔嚓一下子就给掰成了两半!然后又咔嚓咔嚓,分成四瓣!”
傅玉讲的绘声绘色,仿佛被掰开四瓣的不是苹果,而是她本人。
傅亭拉开傅玉的手,“你有这么烦她吗,上次不还巴巴地跟在人家后面吃饭,现在又变了。”
“这不一样,是两码事。”
“去去去,回你屋去。”
傅亭拿一套干净的睡衣去卫生间,站在门口说:“冬天洗澡有点儿冷,你把水温调高一点。我把衣服放门口凳子上了,是我的,可能有点儿小,你先将就着穿。”
祝卿安比她高一点儿,有一米七,但是又比她瘦,穿着应该也差不多。
“嗯。”隔着门,祝卿安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傅亭回屋里打开空调,怕不够暖和,又开了电热毯。
洗完澡,祝卿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傅亭让她坐在被窝里,背靠床沿,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祝卿安头发又长长了,差不多吹了快半小时才完全干透。
收起吹风机,傅亭看着祝卿安喝完一碗红糖姜水,给她掖好被子。“放心睡吧,我半夜起来看你发烧不。”
祝卿安手伸出被子拉住她,可怜巴巴地问:“你能不能留下来和我一起睡。”
傅亭拒绝不了。
面对祝卿安的一切要求,她发现自己都难以说出“不”。一开始是因为傅玉的事,她对祝卿安怀有愧疚,总想着从各方面补偿她;后来两人逐渐熟悉,傅玉觉得自己拒绝她会伤心,也是什么事儿都答应了。
傅亭的床是单人床,两个人睡有点挤。躺在被窝里的时候,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黑暗里,傅亭知道祝卿安没有睡着。
她轻声问:“你妈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她以为你是男的,认为我在和你早恋,让小区保安知道了,丢她的脸。你知道吗,她原来不叫林胜男。”
“她原来叫什么?”
祝卿安缓缓说:“林招娣。她妈妈不喜欢她,只喜欢她弟弟。后来她自己改的名字,叫亚男,希望自己能和男人一样。我觉得她是在向她妈妈证明,她不比弟弟差。再然后因为生我,她丢了好不容易拿到的主管职位,再回到公司,一切都从原点开始。所以她恨我。”
顿了顿,祝卿安接着讲下去:“最好玩的是,因为我也是女孩,她妈妈更看不起她。而且,在我出生后,她弟弟接连两个孩子也都是女孩。她妈妈认为都是她带来的坏运气才导致她没有孙子,两人就此断绝关系。我妈就此彻底放下家庭,只想工作了。她工作也不如意,比她学历低的同事因为和领导关系好,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
祝卿安没有用“外婆”“舅舅”的称呼。从她出生起,就没见过林胜男娘家那边的人,这些只在书本上见过的亲戚名称,她叫不出口。
听完,傅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本来以为自己外婆就够偏心的了,把舅舅的儿子滕鹏当宝,把她和傅玉当草。结果和祝卿安外婆对比下来,居然还算好的。起码让她和傅玉住家里,而且没收房租。
傅亭脱口而出:“那你妈,也挺可怜的。”
“她的可怜不是我造成的,但是她没勇气面对病根,却把这一切报复在我身上,变得面目可憎。”
顿时,傅亭又不觉得林胜男可怜了。她觉得自己像墙头的那棵草。
她试探着问:“那你爸呢?”
“哦,你说祝鹤堂。”提起祝鹤堂,祝卿安的反应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我的评价是,还不如我妈林胜男。”
半晌,傅亭叹了口气。她在被子里抓到祝卿安的胳膊,一下一下地拍着表示安抚:“摊上这么一对爸妈,唉。”
“你是在可怜我吗?”
傅亭说:“我是在心疼你。”
祝卿安很不忍心戳破傅亭的同情:“其实你不用觉得我怎样怎样。你不比我好多少。”
傅亭:“……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祝卿安又补上一击:“至少祝鹤堂和林胜男还给我钱。”
而傅亭的爸妈,一个真死了,一个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祝卿安:“我这样说你不难受吧。”
“不难受。要是换个人这样说我的家庭,我肯定会多想。但是你就是在描述客观事实,我不光不难受,我还觉得你说的很对。”傅亭诚实地说。
祝卿安总结:“我们是半斤八两。”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快十二点的时候,傅亭说:“睡吧,明天还得上课。”
祝卿安在被窝里动了动。“有一句话没说。”
“什么话?”
祝卿安转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傅亭的耳朵。
“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