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适时掩去面上的意外之色,顺着他的话说,“无妨。”
秦让点点头,这才看向洛璟:“五殿下,这么巧?”
洛璟的面上闪过错愕,看向眼前同立在伞下,却各将半个肩膀留在伞外的两个人。
他皱眉,狐疑道:“想不到姜姑娘会与世子同来?”
秦让理所应当似的点了点头,替姜满接过话茬:“是啊,姜家与秦家皆是大族,两家多年世交,五殿下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洛璟的面色阴沉几分。
“我二人在寺中逛了许久,如今也该回了,殿下轻便。”
秦让丝毫不顾及洛璟逐渐难看的面色,再次看向姜满,“我们走吧?”
秦让的马车候在山寺的石阶下。
姜满与他同走到车前,停下脚步:“世子对五殿下似乎很疏远?”
“很明显么?我确是看不惯他许久。”
秦让冷笑一声,“若他不主动招惹便也罢了,明明心里恨着,面上却还要演作良善乖顺的模样,谁知哪天会不会笑着笑着抽出一把刀子捅过来。”
姜满微有讶然。
“我这便要下山去了。”
秦让并不喜欢提及洛璟,岔开话,将伞递给她,“你呢?要在这儿等洛长安?”
姜满余光瞥见小径旁闪过的身影,犹豫一瞬,最终摇头:“世子才为我解围,我总不该忘恩负义。”
秦让笑了声,收回纸伞,递手过去请她上车:“那请吧,姜姑娘。”
秦地富庶,堆金叠玉,秦让又向来是个挥金如土的主,马车装点得极尽奢华。
姜满抚了抚落满苏绣的车帘,暗叹秦让的手笔的确阔绰。
马车驶离静法寺,姜满看向对面的人,再次朝他道谢:“方才还要多谢世子解围。”
“不必客套。”
秦让对她的道谢很受用,却压着唇角道,“你若真想谢我,不如告诉我,洛长安今日来寺院是要做什么重要的事,能把你给撇下了?”
姜满笑了笑:“世子身在燕京多年,手眼早就遍布京城,你都没能查到,更遑论我来此短短几日,与他不过泛泛之交,哪儿能知道这些?”
秦让没怀疑她的敷衍,反倒不可置信似的重复道:“你与洛长安?泛泛之交?”
姜满不接话,迎上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道:“不过有一事,我眼下倒是知道了。”
秦让问:“是什么?”
姜满道:“世子今日来寺院,不只是因香会。”
秦让挑了挑眉,不经意捏了捏腰间的和田坠:“我才为你解围,你反倒琢磨起我的事来了?”
“世子放心,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
姜满坦然道,“我只知今日世子来静法寺参加香会,为我解了围,是个好人。”
“好人。”
她言辞轻快,目光更是坦坦荡荡,秦让轻笑出声,“你还是头一个这样说我的。”
马车一路驶进燕京城。
才入了城,有人在外呈禀,秦让拨开车帘,附耳过去。
车外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秦让听着,微皱了皱眉。
他正欲开口,余光瞥见姜满的身影,止住了话语。
“雨已停了,世子送了我一路,我实在感激。”
姜满察言观色,开口请辞,“这里距离姜府不远,我刚好想在城中多走动走动,便在此与世子告辞了。”
“我和洛长安可不一样。”
听她这样说,秦让反倒挥退车外的人,“送佛送到西,哪儿有半路给姑娘家丢下的道理。”
姜满看着落下的车帘,也没推拒:“那便有劳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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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法寺到燕京城的路不算近,回府时,青黛已着人备了膳。
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姜满的衣裳还微有湿意,便先回房更衣。
换着衣裳,摸到发间竹木时,她的耳畔再次响起洛长安为她挽发时说的话来。
十年前。
为什么是十年前?
长发铺散开,姜满将竹木攥在手中,好一会儿,抽开妆奁,将竹木收在了底层。
用膳后已是日暮西沉,姜满坐在案前翻书,心思却如何也放不到手中的书页上。
父亲,宋家,长公主,太康……还有红绡娘子。太多事缠绕在心头,一时之间连头绪也理不出来。
一页书从傍晚翻到天黑,直到案前的烛火晃了晃,姜满放下手中的书本,轻声叹息。
却是此时,院落里传出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青黛不在院中,姜满看向关合着的木窗,心中下意识防备起来。
她拿起案侧的匕首,吹熄了蜡烛。
屋内陷入昏暗,院落中,景物的影变得清晰起来。
落在窗前的影也格外清晰。
影子走近了,月光映明来者的轮廓,姜满没说话,将匕首收起来了。
“小满。”
一声唤落下,姜满推开半扇窗。
她抬首,猝不及防地,撞入一片带着清苦的柔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