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陪在身侧,没去打扰老人难得的欣喜。
老人注意到她,看向她温和毫无嫌弃的眼睛。
“谢谢你啊。”
“你是来采访的吗?我可以配合你的。”
顾璟摇摇头,“要出去走走吗?阳光很好。”
他的确已经很久没出门。
失去心爱的人,人生便只剩潮湿。
从前那个热爱生活,也有些讲究的男人早就被孤独岁月折磨得失去闲情逸致。
但如今就快要去见她了,他想晒干自己身上的霉气。
顾璟扶他下楼。
见到轮椅,老人再次向顾璟投去感激的一眼。
顾璟推着轮椅走出老式居民楼,从阴暗走向光明,直到阳光沐浴在全身。
老人抬头,恍惚的看着天空,忽然问身后推轮椅的年轻姑娘。
“顾记者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有人喜欢你吗?”
顾璟笑笑,“不知道。”
“一定有的,你是个好姑娘。”
她推着老人从公园路过,和他聊了聊最近老年人喜欢的活动,听老人绘声绘色讲着老伴不太生前也很爱跳舞。
傍晚时分,顾璟推着轮椅走到公园湖边,橘红已经染红天际,收割整块湛蓝,吞噬掉云彩。
湖心偶有涟漪,对面的小孩在朝里面投掷小石子。
啪嗒啪嗒。
老人出神的看,感受到心跳越来越慢。
“顾记者……”
顾璟蹲下来认真听。
老人想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却已没有力气,“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您说。”
“我死后把那束花烧给我,我想送给她。”
“好。”
“谢……谢谢你……”
费劲力气说完这句感谢话,在太阳落山,橘红归于黑色时,老人咽下这世间的最后一口气。
顾璟低下眼睫,把胸口的闷气吐出,推着轮椅想返回,看到纪樣站在枯黄的柳枝下,身长影斜,清寂静默。
他走来,伸手想碰顾璟眼角旁的润,顾璟转开脸。
他顿了下,收回手,替她推着轮椅走。
见顾璟在看时间,纪樣低声:“晚七点四十三分,去世时间。”
顾璟沉默记下。
他们一起把老人送到火化厂,在外面等待时,顾璟问:“你怎么会来?”
纪樣看向她怀中那束花,这批月季还是他去陪喻丽安挑选的。
顾璟恍然,“是喻姨告诉你的啊。”
“嗯。”
纪樣一直在观察顾璟神色,从老人去世到送进火化炉,她都十分镇静,但他还是能感觉出,她有几些疲倦与难过。
“今晚家里有炖排骨,当然也有其他好菜。”
顾璟不解其意看向他,纪樣今天的穿着倒是意外应景,通身黑色,含蓄禁欲。
等待室冷气足,他刚才将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膝盖上,不许她推拒。
顾璟装不懂,纪樣就说得直接点,“去我家吃饭?”
又看向她怀里捧着的花,“这花现在还新鲜,烧不成灰,要先晒成干才可以,我帮你。”
“不用。”
“绥绥。”他嗓音紧跟其来。
纪樣其实并不想在火化场这种地方说接下来这番话,但谁又能说得清楚,老人的今天不是他的明天?
失去爱人,人间憾事。
他已经错过十年,不想再错过一生。
“谁是文永从的家属?”工作人员抱着个黑色小盒走进来,打断纪樣到嘴边的话。
文永从是老人的名字。
顾璟说:“是我。”
“这是骨灰,签个字就可以领走了。”
顾璟接过笔写上自己名字,将膝盖上的外衣递给纪樣。
他今晚帮过她,顾璟态度并不冷淡,称得上温柔亲切。
事实从重逢后开始,她就没给过他任何坏脸色,那是失败者会做的事,是还爱的人会做的事。
而今,顾璟早就放下。
“你想说什么我大概猜得到。”
“其实不用,我都明白。”
她看着他颤动眼神,声轻语细,过来人一样的同情,“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十年前,我看你时。”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