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伴随着一道急切的声音,剑宗议事堂的大门被人从外撞开。走进来的是尤计衡,只见他一手托着个琉璃盏,一手堪堪收回,背在身后,神色紧张,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
走进堂内,他就察觉了不对劲。
此刻议事堂正中央坐着的是宗主持剑心老人,他的右手边是正在给白狐顺毛的沈月晞,对他闯门的举动微微挑眉。而在左边……
持剑心老人左手边坐着一个魁梧壮汉,一身腱子肉不说,双臂肌肉更是发达,将湖蓝色的道袍撑得发白。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微讶的尤计衡,撇过头,视线挪到了堂内左边一个角落。
尤计衡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角落,听着突兀的“咔嚓”声,嘴角抽了抽,然后收回视线道:“师弟也在啊。”
原来这人正是剑宗第三位长老,器堂的堂主舒长望。这人平日对宗内事务不太感兴趣,很多事情都交给他的徒弟风于止处理,自己则是呆在堂中捣鼓他的铸器之术。
尤计衡惊讶于他会出现在这里,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上前一步,将琉璃盏递上,急切道:“师兄,青石关隘再逢变故。文师侄所带去的人魂灯灭了一半!”
手中琉璃盏忽明忽暗,内中有一半蜡烛已然熄灭,剩下的也不过是微弱灯光。
沈月晞惊讶道:“那文师侄呢?”
尤计衡摇头:“风中残烛,虽无性命之忧,但怕是拖不了多久。”
说罢就抬头去看持剑心老人:“师兄,听说守着青石关隘的人乃是元婴修士,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派些内门弟子过去?还有,让风师侄他们去把文师侄带回来。”
他此言不无道理,眼下战事纷纷,让一个筑基期弟子带队出门,着实有些草率。
“月晞,宗内可还有闲余弟子?”持剑心老人摸了摸自己胡子问道。
“眼下哪里还有人啊。”沈月晞叹息一声,“小妹对蒋云逸用了顶级搜魂术,弄清了通天殿在咱们这所有的据点。为了探查,派出了不少信得过的内门弟子。现在宗内根本空不出人手,否则又何必让文师侄犯险。”
“这不是还有……”尤计衡的话说到一半就自己咽了回去,转而道,“青石关的事情暂议,师妹,你那边有何收获?”
听他一问,沈月晞横眉,目中带气,给白狐顺毛的手停了下来:“除了一开始两个据点抓了些人回来,剩下的据点早就人去楼空。如今除了四荒,禁林海以及无尽雪域这三处还没深入外,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尤计衡瞪目:“蒋云逸之事无人知道,派去的弟子更不晓原委,跑得这么快,是够警惕,还是提前知道了消息?”
“弟子们同时动手,行动上应该不会有问题。只能说明,剑宗内,不止一个蒋云逸。”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舒长望突然开口,浓密眉毛下深邃的目光依旧看着发出声响的角落。
“咔嚓咔嚓。”
“这不可能!”尤计衡果断否定,“自从上次事情后,苏葛已经带人将宗内弟子身份全部查了一遍,就连家世都没放过。”
“当年蒋小子进内门时,师兄你也是这么说的。”沈月晞在旁边说到,“防贼千日,有闪失也不奇怪。”
“师妹这是在怀疑苏葛的能力么?”尤计衡面红,语气间也多了些不友好,“年轻一辈里面,除了苏葛,老夫倒是很难找出第二个靠谱的人。”
“师兄你这是何意?”沈月晞怀抱白狐,美目中也没有笑意。
“咔嚓咔嚓。”
尤计衡听着那微小声音,怒眸合上,深吸一口气,转头呵斥道:“听剑!你吃够了没!”
话音刚落,一个脑袋就立刻从堂内柱子后冒了出来。
“师叔你来了啊!”
轻浮的语气,嬉笑的语调,配上那张毫无负罪感的笑脸,尤计衡嘴角一抽,抬手收缩之间,原本落在角落的果盘就平稳地落到了他手中。
盘内的瓜皮果壳堆了满满一盘,看着让人眼角直抽,尤计衡面色一黑,呵斥道:“此乃议事之所,岂能容你胡来。”
“怎么就胡来了。”被没收果盘的听剑弹去身上残屑,起身走到沈月晞身边坐下,逗弄着白狐道,“师侄只是见不得腑脏庙挨饿。”
尤计衡不屑:“巧言令色!”
“师叔莫要生气。”听剑轻挠着白狐的下巴,眼眸弯弯,“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还是得先等他们动起来。内奸的事情先放一边,说起来,青石关隘离万奇岭八千里之外,师叔你不奇怪,他们为什么来得如此迅速?”
原本还想要争论的尤计衡愣住,脱口而出道:“什么意思?”
“风师弟不是去边境巡视了么?”听剑微微一笑,“可有听说青石关隘附近有大规模移动的痕迹?”
“于止未曾回报。”舒长望道,“师侄,你想说什么?”
“师侄以前在凡间也见过兵卒行军,百里奔袭后马上展开突袭的做法闻所未闻。”听剑道,“当然,我等修士无须在乎区区百里,只是以万器楼和崇山派的实力,八千里的路程,日月兼程,应该与凡人无异。”
“这算什么。”尤计衡不以为意,“定然是用什么移动法器之类的东西。”
“是么?师叔,这话说出来,就算您相信,他们自己怕也是不信。”
尤计衡双眉一横,正想说话,耳边传来了笑声,是他的师兄,持剑心老人发出的。
“师兄!”
“计衡,稍安勿躁。”持剑心老人持杖微点地面,深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后道,“徒儿的话,老夫听明白了。道法自然,自然道万千,我等修士修行之时,对道的追求也从未停止。然道无尽头,道亦有道,天生万物不一,况人乎。”
持剑心老人身为悟道境强者,与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对天地道法的领悟。然其说话玄之又玄,故而尤计衡思索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朝着他拱手弯腰。
“师兄,师弟明白了。”
持剑心老人摸了摸胡须,轻笑一声,目光移到了听剑身上。后者还在逗弄白狐,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宗内事多繁杂,老夫时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三宗交流会在即,比试结果关乎不周界的未来,老夫也要为此闭关数年,早做准备。因此宗内之事还要着落在两位师弟和师妹身上。”持剑心老人继续道,“如今看似诸事不顺,但若能换个角度,何尝不是因为我们找到了事情症结所在。
“师妹,追查通天殿的事情你就先放放,与青儿云葛她们专心维持宗内事务吧。长望师弟多年前与通天殿交过手,所以老夫想这件事情还是继续交给你,只是切记,莫要意气用事。往事已矣,追思人,回首不待。”
两人听罢连连点头,尤计衡看着他们都领了差事,心里惦记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盏,张口欲言。
“师弟莫急,老夫有件事情也要麻烦你去做。不过这件事情或许一天,或许半年,或许更久,希望你能先做好准备。”
“师兄但讲无妨。”
“老夫希望你能将青石关隘的事情查明。起于人心的纷争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如今的不周界大家各自为营,待到危机降临,崩溃瓦解不过弹指之间。三宗六派十二楼,同宗同源,本就该团结一心。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的目标。”
他说到这里,关切的目光看向听剑:“徒儿,这段时间你就跟在你尤师叔身边。必要出手时也莫要忘记,小心。”
……
破晓前的黑夜遮住了视线,夜风路过树叶,发出了沙沙声。
忽然间,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掌贴在了树干上,一触即收,仅留下一个巨大的手印。
文昭之抹去滑到眼角的汗珠,在密林中艰难拖行。
他的左腿已经被诱饵兄生生掰断,此刻正无力地垂在地面。肋骨也断了几根,几处关节也随着移动而发出“咯咯”声。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紫青发红的样子,甚至有些还可以窥见皮下血团。
白色的道袍上混杂着血污和泥土落叶,没有来得及抹去的汗水偶尔也会加入其中。
文昭之深呼吸一口,感受着丹田撕裂的痛苦,心中暗道失策。他没有想到,这位诱饵兄竟然还是一位体修。
体修在不周界不常见,尤其是在修士之中,毕竟随着修为加深,体修对身体的加强就有些不够看了。
被抓之后,诱饵兄一拳打在了他的丹田,仅靠拳头就破了他的罩门,之后更是拳拳到肉。他似乎特别擅长审讯一职,知道怎么打最疼,也知道怎么打对人伤害最大。
文昭之被他吊在半空,就这么被当作沙包,数拳之后就动弹不得。身体一会火辣辣的疼,一会软趴趴的酸,就剩下微弱的几口气。
若非他还存有理智,抓住了破绽逃了出来,现在怕是已经被诱饵兄打残,眼睁睁看着他拔下自己的皮。
可惜,他虽然逃走,但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御剑的速度,所以只能靠两条腿在密林逃命。
跑出去没几步,他就不得不靠在树干上小口喘气,同时还算完好的右手伏在胸口,小心调整肋骨,以防再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