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把一切被毁坏的东西处理干净,窗外早就漆黑一片。
方知维点了点沙发示意李釉青,兀自拖出餐椅坐下:“现在这个点没有公车了。你要么再等几个小时等早班,要么打车看有没有人接你。”
他说完便盯着那间出事房间的门口发呆,呆了好一会才开始找手机,网购乳胶漆和新家具。
李釉青看着满是灰的沙发,此刻倒也不在意许多,随便找了个位置准备坐着。打进了方知维家开始他就没停过,想必方知维没休息的时间比他更长。修士倒不至于累,但心中的疲惫是另一回事。
可他一坐下,就被透骨的凉意冻了个激灵。
方知维看着李釉青突然从沙发上弹起,啊了一声,半晌道:“之前恶灵坐那了。”
“我说呢……”李釉青拍了拍沙发上的灰,意图把上面恶灵的气息拍走,等再坐上去的时候,真的没那么冷了。
空气安静下来。认识这么久,他们两个同时在场又这么安静的情况,只有为了躲避恶灵而隐藏气息的时候。李釉青刚来的时候其实还挺安静。方知维当时也安静,但面对一位安静的孩子,他觉得不该那么安静。
“我家小孩话都比你多。”
方知维当时是这么说的:“好歹还是上过学的,该不会词汇量不如两岁儿童吧?”
“你有孩子啊。”李釉青自见面后第一次长时间盯着人看,非常认真地问道:“你小孩以后要当修士吗?你平时回家吗?”
“回啊,干嘛不回?”方知维一脸疑惑,“当不当修士以后再说呗,小孩考虑那么多干嘛?欸我给你看,她可可爱了……”
那是一张全家福。
李釉青环视一圈,在电视柜上看见了装在相框里的全家福。
照片还是当初那张。李釉青进入灵异事务局后不久就忙碌了起来,方知维从那时候开始也没什么时间回家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也没去照第二张全家福。
方知维见他在看照片,不由苦笑:“本来定好今天去拍一张的。早知道昨晚就该去,不应该先休息。”
“至少你回来了。”李釉青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道。
“这倒也是。”方知维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对了,礼物。”他翻找之前收拾下来的杂物,在里面拎出个小盒子:“她给你织的。虽然你用不上……”
李釉青打开一看,是一条毛线织的围巾。
“谢谢。我说怎么一直犯懒不想走,原来是在等我的礼物。”李釉青拿着围巾看了一番,打了个圈围在脖子上,起身道:“差不多早班车要发车了,我就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方知维把他送到门口:“处理完档案我就回……我也和她说了你不习惯带围巾,不用勉强,不想带就放着吧。”
李釉青表示他还是很想带的,不过:“出任务一下就弄脏了。我放在宿舍里。”
他与方知维道别,闷着头往楼下走。电梯仍未通电,他只能走楼梯间。寂静的楼道中只能听见脚步声,以及自己心如擂鼓。
方才没有暴露吧?
没有表现异常吧?
李釉青攒紧脖子上的围巾,那上面的丝丝寒意,就像冰冷的人手在掐他的脖子。没下几层楼,这缕寒意就飞速散去了。李釉青怎么也想不明白,方知维妻子生前织的围巾上,会有这么重的死灵气息。
那个盒子之前放在事故现场房间的柜子里,一直是闭合的状态……难道是恶灵打开来看了一眼,又关上盒子放回去了?
绝不可能。外表没有任何残留,只有盒子内部,只可能是在装入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的恶灵气息——并且作为气息持有者的这只恶灵已经消失,因为围巾上的气息一旦接触人气就开始快速消散。
总不能织这条围巾的,是只恶灵,还恰好是方知维遇到的那只吧?
李釉青忽然想起,这气息和他在方知维家坐过的沙发上的一模一样。方知维说是恶灵坐过,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知道恶灵坐过的?他家里坐过那张沙发的,除了他只有两个人。
话说回来,虽然知道方知维有妻子和女儿,也看到过那张全家福,可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和这两人相关的任何消息了……因为只是同事,也没人随意打探别人家里的消息,毕竟不是谁都想把自己家人的消息往外说。可是如果方知维没有和他们分享家庭信息的意愿,又为什么给大家看那张照片呢?
……难不成,照片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妻女已经被杀死,而他们所看到的只是活着的假象?
李釉青立即就否定了自己,一是他实在觉得方知维不是这样的人,二是他听见过方知维妻子和孩子的声音。
有时任务途中方知维和家里通电话,李釉青是能听见的,毕竟以他们的工作环境和身体素质,听不见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是不太可能。老方的妻子也知道,还在电话中和李釉青打过招呼呢。如果真是方知维杀了她,她必定不可能那么温柔的和他们说话,一定会带有生前的怨恨。那些交流也和他们的实时经历相关,也能排除提前录音的可能。
确信方知维不可能杀人,李釉青暗自松了口气。然而疑点还是存在的,他回想着在方知维家的所见所闻,愈发觉得不对劲。
就比如那个出事的房间,实在太干净了。虽然没有血迹的原因成立,但地面也没有任何火烧以外的损伤——简直就像是无人居住的新房。
仔细回想,桌面没有丝毫磨损,茶几的透明桌布一点没有泛黄,所有家具都很新。如果说这些都是因为伴侣回家进行临时更换,那么……厨房。所有调料瓶都是新的,是才拆封的状态。
李釉青以前在家自己做饭,至少以他的习惯来看,很少有人连四格调料盒还能保持启平。
总不会是有严重的强迫症吧?
对呀!强迫症!
李釉青释怀了,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认为方知维有问题的时候,他一瞬间都不想和对方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确认对方是杀人凶手。
他轻快地一路下到楼底,见到外边开始发亮的天空时,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个心态是不好的。李釉青告诉自己。
无论谁是凶手,他也应该公正的指认。
不管方知维是不是凶手,都不能排除他有接触过其他恶灵的嫌疑。这是纯粹的怀疑,没有可用的证据,但极可能和他家人的死亡相关。
若是方知维妻女的死,是因为被方知维召集来的恶灵呢?
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他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处理得很干净,至少除了这条围巾和那件沙发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恶灵气息残留。
方知维立即就开始打扫,会不会也是一种“处理现场”?
一切都是没来由的猜忌,在拿出证据前,最好还是按住不发……李釉青叹了口气,又想自己多半是想多了,干脆下次见面直接问方知维算了。好过把疑虑压在心里,徒生隔阂。
不过……即使问了也没用,就算真有问题,也没有证据。再说又有哪个干坏事的愿意把自己做的事直接说出来?
李釉青抬头看向方知维家的窗户,正好看见窗帘放下,遮住房间内的灯光。